刑部尚书严清念完了揭帖上的最后一个字,如释负重的喘了口气。死一般的寂静笼罩在整个文渊阁里,青铜炉子刚刚还翻飞的火苗此刻已经黯淡下去,唯有屋外的北风还在尖啸着自己强劲的声音。
阁员和太监们都不在说话了,因为这实在是太过匪夷所思。谁能想到当今治下,还会出现如此不堪的一面。并且就发生在大明京畿的周围,不得不让人反思其中的道理。
“三法司审过了没有?”最后,还是正坐上的张居正打破了沉寂。
“都是锦衣卫审的,”拿起了另一封还未拆开的驾帖,严清虽然在官场混迹多年,早已炼成了不偏不倚的性格。但此事过于重大,就连他也不得不慎重。
坐下后又说,“驾帖是司礼监昨天才送到刑部的,还没来得及佥签。”
冯保立即回话道:“是有这么一回事,眼瞅着就要过年了。上面急着要个说法,才草草理了这份驾帖。都盖了红印,只要刑部签了字,即可行刑。”
冯保所说的上面,张居正心里自然很清楚。但作为首辅,他还是象征性的问了一句,“是以何种事由处刑呐?”
“帖子上报的只是采生折割,依照《大明律》主犯当受凌迟之刑,从犯斩首,但我们没有签字!”严清语气严重的说道,手还往那封驾帖上拍了几次。
“原来严大人是因为这个才来不及签字,那就说一说嘛。”冯保依旧是满怀笑意的看着眼前这位刑部尚书,虽然按照流程,驾帖通常是由皇上授意,再由司礼监起草盖印,之后由刑部科给事中签发,最后才交给锦衣卫去缉拿犯人。也就是说,只要这其中遗漏了任何一个环节,那么这张驾帖是无效的。
但此事有些不同,是皇上批示锦衣卫直接拿人。因此多少有些违背朝廷办事章程,如果严清追究的是这个,冯保是不会给他什么好脸色看的。这关乎到司礼监的地位和皇帝的权威,但是从刚刚的那一席话来看,严清讲的应该是以何种罪名来论处犯人。
因此冯保对他笑笑也就不足为奇了,毕竟都是些细枝末节的事情。驾帖的补发刑部也没有追查,大家何乐而不为呢?在朝堂上刷存在感的堂官不止他严清一个,又何必去锱铢必较。
“依照锦衣卫送来的供词,此案有采生折割等罪不假,但是主要的犯罪行径,还是‘十恶’中的谋反。按照《大明律》,应当诛九族。为何司礼监只是定罪采生折割?”严青全盘托出。
张四维此时也附和道:“此事是有些偏颇,冯公公是不是该再和底下的人商量商量?”
就连旁听的几个阁员也觉得有些道理,而吏部左侍郎余有丁反应最强烈,声称道:“自古谋逆便是大罪,定罪如此之轻浮,恐怕不足以威慑其他想要行同样事的人,这个佥签,刑部是不应该写。”
只等他说完这句话,张居正竟也用怀疑的眼光瞟了一眼余有丁。不过这是刑部对司礼监办事的疑问,纵然身为内阁首辅,也是不要插话的好。
只等反对的声音都说完了,冯保脸上的笑意才慢慢消失。开始解释道:“若是平常时期,这样判大可是没有什么问题的。可关键现在皇宫里刚刚有了小公主,还碰上过年这道关口。原本是喜上加喜的事情,若是定个谋反,京师的百姓会怎么看?杀戮太重,不光皇上没心思过这个年,就连百姓也是过不好的。”
“冯公公,可是……”严青还想辩驳。
奈何在他张嘴的那一刻,冯保就伸出左手打住了。紧接着说:“我知道严大人和刑部的意思,可是纵观全局,不能光考虑一个部堂,更何况在我来之前,也是李太后特意嘱咐的,严大人,您看呢?”
听闻是李太后的意思,不光是严青不敢插话了,就连刚刚替刑部叫喊的余有丁等人也都歇了下去。掌印太监这是搬出了一座大山,压的所有人都没办法翻身。只有张四维在所有人都不注意的片刻,皱起眉毛轻轻的摇着头。
又是一片尴尬的安静,冯保知道该他说的已经都说完了,因此再也不管这些群臣想怎么样。
“这就说得过去了,为了考虑大范围的影响,把罪定得轻一些也不是不行。”张居正过了良久才说,“依我看应该先按照驾帖上的罪来判,等过了正月十五,再改判谋逆,到时候数罪并罚。这样太后的面子顾及到了,刑部也不会为此事烦恼,各位阁臣觉得如何?”
首辅的脾气申时行和张四维实在太熟悉了,当他问“如何”的时候,答案就是不可违背。遂也只能异口同声的说了句,“谨听阁佬安排。”
“还有个事需要冯公公注意,这段时间犯人不能死在牢里。一直要活到行刑的那天,唯有这样,才能对社稷、百姓和皇上有个交代。”
张居正临到末尾,又对冯保交代了这声。冯保赞同的点点头回答:“阁佬说的在理,等下了班我就去跟诏狱里的人说说。告诉他们别再打了,那人想吃点什么,喝点什么尽管满足。”
来自刑部的刁难,都在张居正的一言一语中无形化解。虽然对于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