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液池上水鸟嬉戏,碧涛波浪里,荡起的圈层涟漪徐徐散到远方。尽是一片祥和的湖光春色,立于琼华岛上的那座红黄色精致门廊,积雪也才刚刚消退。整个西苑从大年初三以后,率先在紫禁城苏醒过来,以清秀的面目喜迎即将到来的春风。
坐于琼华岛西面山峰的那处阁楼,两宫太后正在喝茶赏景。远眺湖面,竟也发现有了些早春的迹象。服侍在身旁的宫女生怕扰了太后们的兴致,都自觉的退到座位后面等着差遣。
“妹妹啊,你看那些天鹅。都迫不及待的在水里嬉戏了,立春一过,满屋子都是香色的味道。”陈太后指着太液池边上,那两只游荡在垂柳下面的白毛水鸟说到。
基于看湖赏景的悠闲趣调,李太后自然不好败了姐姐的兴致。毕竟嘉靖朝两人还是主仆关系,就算如今同为后宫正主,但为了表示尊敬,李彩凤甘愿称呼她一声姐姐。
不过就算是来西苑游玩,李太后的心理依旧很忧郁。这种不好的情感太后也不知道出自哪里,因为实在想不出个缘由,最后干脆就怪罪这座阁楼太过晦气。
至于原因,大概就是万历七年五月初五,也就是端午节那天的晚上。耸立在山峰上的这座阁楼主梁塌了一半,前来赶修的工匠们在坍塌的梁木里,发现有一百二十枚黄金做成的方孔钱币,背面刻“至元通宝”四个大字;与金钱一起发现的,还有一只长半尺的木桩,上面写了密密麻麻的厌胜咒语。
李太后也是因为此事,很不喜欢关外的蒙古部族。从房梁里取出的这些东西就能断定,当初元朝工匠被忽必烈强行征调修建宫殿,这其中究竟发生了多么残忍的事情。逼得工匠们用如此恶毒的方法,来诅咒元朝的开国皇帝。
“可不是嘛,姐姐你看看那些地方,冬天的雪都已经化了,这春天来得真快!”李太后最后还是浮现了一片笑意,又指着西岸那边,另一处贝阙珠宫的殿宇说。
顺着手指的方向看去,陈太后才看清楚那里便是大名鼎鼎的玉熙宫。自从壬寅宫变之后,嘉靖皇帝就一直深居在那座宫殿里修玄悟道,顺带处理下政务。一住就是几十年,直到驾崩那天也没回到紫禁城。
太液桥上忽然多了一队仪仗,远远的望去,那只浅黄色的华盖尤为显眼。两宫太后不用细看也知道,这是皇帝来给自己请安了。无论太后在什么地方,请安的传统皇帝都没丢掉,尤其是登基后还越来越隆重。
今日的朱翊钧有些闷闷不乐,只因张居正昨天说的那些事。还没受到应有的惩罚就死了,这对于丧了孩子的百姓来说是不公平的。皇帝认为,犯人的突然死亡也是自己亲政不力的结果,难免会有些自责。
登上阁楼的朱翊钧还没开口,倒是李太后拉住了皇帝的手和蔼说道:“快点坐过来,尝一尝干果。”
不光是陈太后,就连朱翊钧自己都觉得有些惊奇。往常可不是这样的,至少也要道了请安话才能有后续。
别人或许看不出来,但是李太后还是敏锐的捕捉到皇帝脸上那种特有的阴霾表情。每次只要皇帝遇到难以解决的困难事,几乎都是这样。至于今天嘛,原因可能出在那几个犯人身上,冯保早就把情况告诉了李太后。
捧着手里的干果核桃,朱翊钧艰难的咂咂嘴。几次想放入口中,但又作罢,因为实在没有心情,吃起来如同嚼蜡般干涩。
“皇上这是怎么了?”同样看出异样的陈太后侧着头询问。
“唉……”朱翊钧最终还是放下核桃仁,一甩明黄色袖袍说道:“原定上元节过了就处死的犯人,前几天无缘无故的死了。先生说另有隐情,恐怕这件事还没完。”
陈太后张张嘴,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来。毕竟她不同于李太后的地方就是,严格遵守祖宗家法的训诫,后宫不得干预政事。
“皇上就为了这些事?”李太后反问道。
朱翊钧以奇怪的眼神看着李太后,这难道还不算大事吗?他可不想被天下人指指点点,连这点小事都处理不好,又怎么能当好一个皇帝?
纵然心里有些不满,但朱翊钧还是对太后拜了一次,以示太后的明鉴。
“不要想那么多,你作为一个天子。自然有自己要考虑的东西,至于这些琐事,交给下面的臣工们去办就行。至于好不好,那也是他们自己折腾出来的,怨不得谁……”
李太后用尽委婉的口气,就是想要提醒朱翊钧不要太感情用事。什么都要顾及,想要成为一个明君是不错的。但是也不能被世俗的条条框框束缚住,瞻前顾后的做事,最后什么事都办不成。
当然,更深层次的原因李太后不愿意告诉皇帝。冯保说得很明白,自从腊月二十九那次票拟以后,内阁很不太平。是谁在私底下作乱并不得知,唯一能感觉到的,就是这股力量可能是冲着内阁的几个阁员而来。
让皇帝相信他治理下的帝国一切都很正常,国家蒸蒸日上,政治清明,干吏充沛。李太后认为在目前阶段是很重要的,至于坊间谣传什么“还政”之类的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