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州城郊外—北关,运河终点。
“唉!雨停了啊!”站在运河大坝上的通州左卫千户满脸欣喜的呐喊,余下的那些官兵也都露出久违的笑意。
距离京城近在咫尺的通州,自从大暴雨开始起,几乎就没有消停过。顺天府伊,北京工部以及五军都督府日夜过问水清,闹得整座小城沸沸扬扬。更有从北京赶来的京军,协助征兆民夫修治运河。
“你看看他们,整个一绣花枕头!”坐在坝子上歇息的方胖子对下面那群,身穿华丽深蓝色对襟长身甲,头戴折檐毡帽的旗手卫酸溜溜的讥讽道。
看他们手无缚鸡之力,扛个沙袋都费力的样子。方胖子很难想到他们与“力士”二字能够钩挂。在混乱的大坝人群中,这些军帽上还点缀孔雀翎的军人,他们无一不是一道漂亮的风景线。
“你少说两句,都是在京城办差的,抬头不见低头见。”王冰没好气的斥责方胖子,不过就算是嘴上这么说,心里同样和方胖子想得一样。
这些旗手卫实在过于娇弱,别看他们都是眉清目秀的。真要到出力的时候,跟一个娘们差不多。让他们去镇守北京的四方城门,可能也是出于皇帝的脸面,毕竟帝国腹地的京师,恶劣情况远远赶不上辽阳和锦州。
也之所以如此,王冰看着那些“勇”字(注1),竟有些觉得是朝廷对旗手卫的反讽。
“难得一见的太阳,瞎吵吵个什么劲?”徐麒才不管那两个人怎么评价同甘共苦的旗手卫袍泽,抓住难得休息的时间,双手抱合当做枕头,直接仰躺在太阳底下养神。
实在是太折磨人了,皇甫武的钦案才过去三四个月,原本以为能抽闲偷个懒,没想到又遇到这茬。两天一夜都忙活在运河大坝上,不分日夜的加高坝子,早就累得腰酸背痛。
现在从云层缝里钻出来的太阳,徐麒真感觉是这个世界上最为亲切的温暖。至少从今天早上算起,雨水就已经很少了,到了中午阳光照耀大地,更让所有人都认为洪水的危险已经过去。
是该享受一下这难得的休闲,浑身变成个泥人的徐麒再也管不上什么邋遢,靠在坡上闭眼倾听下面滚滚浪涛的运河流水声,逐渐放松自己紧绷的神经。
只不过就是这份难得的休息,也很快就被一声不和谐的声音打断。方胖子刚刚那种有意冒犯的话兴许是说得太大声,还在坝子底的旗手卫总旗马上就不乐意了,一甩肩上的沙袋,拍拍泥垢的双手指着锦衣卫们谩骂。
“你狗日的说谁是绣花枕头!有本事你再叫一句试试?看老子不撕碎你的狗嘴!”
见自己的上官发了火,那几个在他手底下做事小旗也都附和,“就是!锦衣卫有什么了不起!除了栽赃陷害在太监面前摇尾巴,还能有个什么本事!”
方胖子听了这些扎耳朵的屁话,哪还沉得住气。从大坝上飞奔到总旗身前,一把抓住对方的衣领,瞪眼叫道:“咋的?今儿个是想练练不成?爷正有气没地方使唤。”
“练练又怎么样?”总旗同样挺直了身子反嘴,两只脚踩在地上,就像是老树盘根似的,方胖子几次用力都没能把他提起来。
还是个练家子,方胖子心里惊讶想到,不过也就是矮个子里面拔将军,没什么稀奇的。因此又说:“哪的人?口气这么狂,会点街头耍戏的本事,就敢在爷面前叫?”
一手推开方胖子拉扯衣领的手,总旗阴狠的回答:“是不是杂耍待会儿看了就知道,你给老子听清楚,鄙人柴守亮,之前在山海总兵参将吴惟忠手下做事,去年才调到京城。”
说罢,这个名叫柴守亮的军官连续后退几步,摆出了拳脚准备迎敌。方胖子一看他那架势当即就乐了,其拳脚身法严密,光是从外形上就看得出,这人使的是《纪效新书》里,第十四篇拳经中的身法,也就是所谓的“戚家拳”。
又听说是吴参将手下的兵,方胖子那股火气马上就消散,换上一副笑脸说道:“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都是一个地方出来的,还打什么打!”
“敢问兄弟……”柴守亮狐疑,轻声询问。
“方文景,从太仓浏河营军,戚游击账下!”
原来是戚将军的兵,柴守亮脸上一扫刚刚的沉闷,马上面露笑意说道:“久仰久仰,可是义乌兵?”
“老家正是义乌地方。”方胖子笑哈哈的拍了拍柴守亮的肩膀。
“让兄弟见笑了!”柴守亮同样哈哈大笑,反拉起方胖子的胳膊。
他们这种快速的翻脸,就连刚刚那些义愤填膺的小旗们都看呆了。甚至不由得变得尴尬,这该如何如何对那些兵卒作出解释?他们同样也想象不到,南兵的团结在某些方面可以超越一切。
“都看到了吗?”站在远处城楼,冯保指了一下运河上那堆嘈杂的人群,冷冷的询问李肱。
一身戎装战甲的通州漕运总兵艰难的咂咂嘴,士兵们聚众斗殴,在往日里并不是什么稀罕事。如今发生在运河口岸,而且还被司礼监的大太监看个了全部,这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