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跪着干什么!起来!”听闻太监讣告的朱翊钧气色并不怎么好看,沿路走过那条窄窄的红色甬道,对着刚要行叩拜礼的内廷宫人们就是一阵呵斥。
太师病危,这个消息对于皇帝来说无疑是惊天巨雷。禀告的太监只是轻描淡写的说了一声,就让朱翊钧不得不草草打整好衣冠,从已经熄了灯的乾清宫赶了过来。
“大伴,先生究竟怎么样?”朱翊钧首先问话冯保。
然而司礼监的几大太监也是躲在旁边窃窃私语,冯保围在张居正身旁忙前忙后。竟在这个时候忽视了帝国皇帝的询问,场面好生一个尴尬。
“陛下,据臣等所知,这几天阁佬因为江南洪水的问题是彻夜办公。年纪大了,恐怕是积劳成疾所致。”张四维不敢在这个时候去招惹冯保,但又恰到好处的回答朱翊钧。
眼见着自己的老师已经是奄奄一息,尤其是那张霜白,毫无血色的脸。朱翊钧的愤怒转而变成怜悯,又询问那个在给张居正把脉的太医院院判,“先生的病,可有药方医治?”
院判的手指离开张居正暴鼓起的青筋,又放在鼻梁下面试探一下。仅隔片刻时间,这位在太医院供职几十年的老太医,两边脸颊开始渗出冷汗,跪伏在地上近乎于用请罪的口吻言道:“臣请皇上恕罪,张先生这是日夜操劳,加之饮食不规律。由此引来心血倒流,直上天庭。进而血脉冲涨破裂,才让张先生如此的不醒于人世,臣唯恐……”
“唯恐什么你倒是说啊!”朱翊钧见院判这般唯唯诺诺,绷着脸以着急的语调命令他继续往下说。
踌躇不决的太医咽下一口苦涩的口水,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人的血一旦往回流进大脑,生死往往就在那几分钟,这样的突发症状就是大罗金仙来了也没办法。更何况得病的,还是一个六七十岁的老人,能挺到现在也属实不易。
“臣有一言望陛下好好斟酌,张先生的时日已经不多了。已显病入膏肓之态,臣无能救治。还请陛下降旨,好让张先生家里准备好后事……”
老太医的话音说到后面越来越小,但朱翊钧还是听得清清楚楚。不仅是皇帝,包括深夜入宫的那些内阁阁员,以及在场的几十位六部衙门官员,都在此时停下了自己的说话声。
一阵阴风吹过空旷的文华殿院落,这静得让人害怕的空气中,每个人无不是心里担负着一块沉重的石头,压得他们喘不上气来。
“那我问你,这种病难道整个太医院就没一个人能治得了?”冯保两条眉毛往中间一挤,瞪着眼睛问眼前这个白胡须太医。
院判猛地抬头,激动回话道:“并非如此!这世上是有一人能延缓此病的发病迹象,但也仅仅是延缓罢了,用不了几日还会复发。”
“你快快说来,朕立刻差人去请!”朱翊钧两眼放光,他誓要把握住最后的机会。哪怕就是几日也好,就算不能保住先生的性命,自己也能尽到最大的恩师情谊。
话到此处,院判的喉咙就如同被鱼刺卡住那般,一句话也说不上来。这倒是让旁边的陈矩着急了,朝着老太医挥动一下袖管说:“皇上问你话呢,干嘛吞吞吐吐的?”
“哎……不是臣等藏掖,此人是先帝还未登基时,王府上的一个看病郎中。隆庆元年以后入太医院为官,在这段时间他察觉医药典籍多有笔误和失漏,因此辞官游历去了,想要写一本勘正古医书的药草合集。”
“你说的这人,可是前太医院院判李时珍?”申时行在这个时候站出来问话,先是在裕王府上看病,后又调到太医院,且医术精明。从履历上来看,申时行自然就联想到那个在京城小有名气的医官。
院判点点头表示赞成,朱翊钧又追问此人在何处,何不将他请来给先生看病。然而院判的话却是把皇帝最后一丝希望都浇灭了。
拜了五次,又叩首三遍的院判对皇帝说道:“李太医最后一次出现的地方是南京城,臣也是偶然从通政司那里等到的消息,现在去请,以张先生的病情来看恐怕也来不及。”
“真有此等事?”朱翊钧疑惑的问那些官员,刚刚还在给首辅作报告的张学颜拱手回话:“南直隶发来的公文,是海瑞写的,折子上是有这么一个人出现在南京。按时间来算,应该是上个月的二十一日。”
“陛下!阁佬叫您过去呢。”一直在张居正身边,心心念念呵护他的冯保此时才说了话。
朱翊钧还没等张学颜的下文,听到冯保的话便立马凑近张居正。问道:“先生可是有什么要说的?”
“潘晟,余有丁……入……入阁,潘晟!潘晟!”张居正依旧是睁不开眼睛,鼻子已经很难呼吸,只有大张着嘴巴往里面灌空气,话也就说得断断续续,需要皇帝把耳朵贴近嘴边上,才能听清楚内阁首辅究竟说了什么。
而当朱翊钧听到张居正几乎以自己最后的力气,连续两次呼喊了潘晟的名字后。已经能领会张居正的用意,在他死后这两位大臣务必要进入内阁理事。尤其是潘晟,张居正最为看中的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