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着呼啸刺骨的寒风,已经在广场上等候了多时的张学颜,脸上已然是红彤彤的一片。随意摆弄了几次下颚的胡须,见在场的那几个穿红色大袍的六部同僚,皆是冻得瑟瑟发抖,他们已经没了半点朝堂威严,索性也就不再搭理自己这凌乱的胡子。
“张尚书以前可是等过这么长的时间?”同样持守在场子上的次辅申时行,他慢慢悠悠走过来,有意无意的对户部尚书找些能聊天的话头。看似好像也是百般无聊,竟也变成一幅懒散的样子。
但就是这么一个微小的举动,哪怕是贵为帝国的内阁大臣也是不能被原谅的。因为今天是一个庄重的日子,按照日辰推演,当属文华殿的“经筵”。
以往的时候,帝国在京城的大小官员都会提前五天甚至更早,安排今天的所有活动。因为他们要面对的是帝国皇帝,而“传道受业解惑”在臣子们看来是“明正君道,恪守臣职”的最根本责任,因此不得不严肃一些,甚至就连打喷嚏,咳嗽之类不可避免的小插曲都不应该出现,更别提私下闲聊这等大逆不道之事。
这样犹如举行神圣朝拜仪式的礼仪,不单繁琐,并且就像是一条沉重的锁链一样,困住了所有人。其流程先是臣子们早早的在大殿外面等候,以彰显自己“忧国忧民,勤勉为国”的实际行动。
等奉了皇宫太监传达的旨意,他们才能按经筵的职责,以及官位品级的大小,分次序进入文华殿内。通常在这个时候,官员们还是见不到皇帝的。
他们只能看见被重新布置好的大殿陈设——正中央摆着一副用黄布盖好的方桌,桌子上有一把戒尺,一卷书本,书本的内容就是今天所要讲解的东西,其范围不外乎是四书五经,历史典籍。除此之外,最右边还有一只茶碗,当然了,这只茶碗更多的仅仅是起到装饰作用。
距离这台方桌对面五六步的距离,又设置了另一张桌子。这张桌子就那么孤零零的放在那,上面空无一物,只有桌子后面的那张椅子还算豪华些。
等再过半个时辰,姗姗来迟的皇帝进入大殿,经筵才算正式拉开帷幕。而这个时候的皇帝,他穿着打扮也更正式一些,大多是赭黄色的十二团龙十二章衮服。
若是到了那副椅子上,皇帝的黑乌纱翼善冠没有戴正,又或者背脊靠在座椅上,负责主讲经筵的大臣就会一直看着皇帝不说话,直到皇帝自己发现了这些错误改正后,才会以极其标准的官话开始讲经。
整个讲经的过程对于皇帝自己来说也是极为痛苦的,动辄就是两三个时辰,根本没有休息的时间。就是要始终如一保持着正襟危坐的姿态,中间皇帝可以对内容提出异议,但不能出声打断,通常都是用手拍拍膝盖,身前的桌子,等主讲人停下来,皇帝才能提出问题。
如果是皇帝在整个过程中出现不雅的动作,那么主讲人就会再次停下来等候皇帝调整状态;但如果是听讲的大臣发出奇怪的声音或者举止怪异,那么主讲人就会用桌前的戒尺,拍着桌子呵斥他们。
“张阁佬在世的时候,哪能容许如此拖延啊!”张学颜苦笑着摇摇头,振动起两只硕大的袖管。以愁容面对这个让人难以忍受的冬天。
对于户部尚书这种夹带悔恨的抱怨,申时行却没有太多在意,而是饶有兴致的回忆道:“我倒是经历过,大概是万历五年,皇上新婚那会儿!”
“哎……次辅大人真是好记性!”张学颜依旧是如此的笑声,但又看看最前面抱着书本,开始有些昏昏欲睡的首辅张四维。他就像是风雪中快要熄灭的烛火那样,缥缈而又无助。
舔了舔干瘪的嘴唇,张学颜目不转睛的与申时行又说:“不知道申阁佬听说了吗,上个月皇上在紫光阁骑马,不小心从马匹上跌落下来……”
“子愚无须声张此事!”户部尚书的话才说了一半,申时行立马就插言道,同时还警惕的看了远处江东之等一行都察院里的人。“你我都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都察院和司礼监都扭着一股劲,谁也不想放过谁。”
这些事张学颜何尝会不明白,只不过局势如此。可是这些传闻,包括在申时行等人认为,又不都是空穴来风。自从张居正去世以后,皇上的天性总算是释放了一些。
这一年光是宫里的绯闻,大臣都听得耳朵起了老茧,诸如设宴吃喝,以及酗酒后让宦官们跳舞之类的荒唐事出现不少。要说从马上跌落下来,这样的事情也不是不可能的。
“先等等看吧!皇上再怎么说也才是个半大的孩子,多给些时间也是应该的。”张学颜近乎是无奈的道了这声话,而申时行也是附会的笑了两声便也不再言语。
又过了些时间,天上都开始散下小雪。站在广场上的官员们眼见着还没有内官来宣旨,心里无不是焦急成一团,更有的开始频频跺脚。
直到有人在小声议论之时,从殿门后才窜出来一个小太监。他怀抱着拂尘,走到石梯前尖声尖气的与各位说道:“各部的老爷,各堂的大人们。万岁爷叫奴才给诸位捎个话,今日的经筵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