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如往常的夜色,吃过晚饭,耿青带着耿念,及另外两个儿子在花园中散步消食,聊些家常,说些人生、家国的道理,之后,去了后院侧厢,拜见了母亲,在父亲耿有喜的灵位前上了一炷香,陪老人家说会儿话,待到巧娘过来请安问候,夫妻俩才一起回去。
“夫君,妾身已经听九玉说了。”
两人走在檐下,妇人轻言细语,脸上表情略微犹豫,多年的夫妻,丈夫是什么性子,又岂会不了解,到了这样的关头,苏巧娘还是不愿丈夫去的。
“打仗是将军们的事,夫君堂堂王爵,犯不着亲冒石矢当然,夫君决意要去,妾身也只能日日在佛堂前,为夫君祈福,保佑旗开得胜,平安归来!”
一旁,耿青安静的走着,夜色里,檐下的灯笼照着他,是沉静看不出表情。
有些事,他不愿跟家中妻女讲的太细,毕竟政治、家国上的东西,说的再多,作用也并不大,女人是感性的,就算明白其中道理,一言一行,心中想法终究跟着情感而动。
“我知你心中所想,但这一仗,为夫必须要去。”
“只为夫君心中那个家国概念?”
听到巧娘的话,耿青笑了笑,也点了点头,来到长廊栅栏后,望着露出云后的月牙尖,“今日跟念儿他们说了太多大道理,原本不想再说了,不过还是跟你聊一聊吧,省得你呀,又拿家中几十号人来压我。”
耿青垂下目光,看去前面一栋房舍角落,影影绰绰的身影,藏在暗处朝这边张望,大抵明白是白芸香等家中妾室。
便低声笑了一声,说道:“契丹立国,军威强盛,若我们处在江南,倒也没什么,反正北面有人顶着,可惜你我身处长安,前面虽然有李存勖,可一旦顶不住,直面契丹的就是我们,这一仗,若不把契丹打痛,他们就会认为汉人就是羊,随时都可以欺辱、掠夺,不为他人计,也要为你我,这庭院后辈,将来子孙谋划一番,替他们多打几仗,往后他们就少打一些,少受一些屈辱。”
“另外此战也是我耿家何去何从做铺垫了。江山天下,不是有谋略有手段就能坐稳的,还要有狠心,对亲人好友下得了手,也要有被别人抄家灭族的准备,这点上,我做不了,为夫已经雍王,再走下去,势必会推上皇位,那是很危险的。”
“你看这天下,皇帝来来去去换了多少?下面的人未必没有存了当皇帝的想法,他们推着我,无非有个遮风挡雨的大树,当树萎了,说不得他们就自己来。朱温、李克用、王建,都是活生生的例子。”
“到了那个时候,耿家再想退出来,才是真的晚了。我这人心软,见不得身边的人出事,从小看到大的孩子,自己的儿女,有一个没了,对为夫来讲,都是极大的痛苦。我这种人就不是皇帝的料,将来要是做了皇帝,这些孩子会不会因为皇位手足相残?后宫之中,原本和谐的姐妹之间,会不会因为争宠变成了敌人。都是自己婆娘,都是自己儿女,看到这样就闹心。”
“一宅不宁,那当皇帝有何意义?左右别人生死?为夫现在就能做到,想杀谁就杀谁,可我又不是朱温那变态,没事杀人玩儿。”
男人絮絮叨叨说了许多,巧娘安静的在一旁听着,她本就穷苦人家出身,嫁给耿青,做到王府大妇已经是天大的显贵了,再往上,她从未有过奢求。
眼下家中的和谐安宁已经是最大的幸福,若是变成丈夫口中那一幕,她宁可重新回到耿家村当一个服侍耿青的小丫鬟。
听到丈夫打契丹,还是为家中考虑,巧娘心里多少安稳下来,一大家子只要整整齐齐,和和睦睦,在她眼里比当什么皇帝皇后还要来的珍惜。
只有吃过苦的人,才知道甜的珍贵。
谷婅<spn>“不过想要完全从旋涡里抽身出来,也不是那般容易。”耿青侧过脸来,看着陷入思绪里的妻子,伸手将她拦到怀里,轻声道:“手下那些人尝过甜头后,岂会甘心随为夫退入幕后。”
巧娘靠着温热的胸膛,声音温柔。
“那夫君如何打算?”
“身退,而权不退。不站去风口浪尖,家里一切才能安好保全。为夫已经有安排了,你与家里妇孺都通通气,让她们安心便是。”
耿青轻柔的抚了抚妻子后背,相携着走去那边房舍,轻轻将巧娘推去影影绰绰的角落,挥手告别,便转身走去中堂的书房。
火光从纸罩透出光亮,耿青拉开抽屉,将今日下午送来的书信打开,重新看了一遍,字迹娟秀,确实出自女人之手。
信来自开封,不出所料,应该是何太后所写。
信里道尽相思之苦,言耿青离京之后,予她书信寥寥无几,也不过来看望云云
呵呵
再次看完一遍,耿青轻笑着将灯罩取下,信纸放去豆焰上点燃,丢去地上烧成灰烬,信上字迹确实是何太后所写,可内容却非真实之意。
他跟那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