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媚的阳光在山峦间收敛,灰蒙蒙的雨云压的极低,仿佛就在山巅聚集,郁郁葱葱的山势之间,飞鸟走兽渐渐安静,归入林中。
下方山脚的道路,轰隆隆推进的长龙在吁的低呼里停歇下来。
“所有人下马,进林躲雨歇息”
传递命令的声音一层接着一层传递下去,乌泱泱的骑兵便在轰的齐响里翻身下来,牵着战马步入左右林间,斥候作为暗哨穿行稍远的位置。
作为长途奔袭至幽州西面的马队,两万陇右骑兵已经到了人困马乏的地步,东面的战事如何,他们尚且不明,但期初探来的消息里,妫、蓟、檀三州已被契丹攻陷,粮食、人口、家畜正被掳走。
“想必周德威那边,已经和契丹人打上了。”
军中各层指挥使、都将共一百三十人聚集成圆坐在地上、石上,目光严肃的望着背对他们的西北大都督李存孝。
“十年前,某听兄长说起契丹,对他们骑兵夸赞不已,早就心生一较高下的想法。”
李存孝已到中年,华发间也有了些许白迹,但也是武将最为鼎盛的时候,精力、武艺俱在巅峰此时就像座山岳背对众人,望着林外阴沉的天色。
外面、头顶渐渐有了雨水打在树叶的沙沙声。
“这天地间已经很少有对手让我提起兴趣了赶路这段时间某都在期望契丹人能有兄长口中所言那般强悍。”
充满期许、兴致的话语声里,李存孝转过身来面对众将,让侍卫将羊皮缝接的地图展开,望着上面山川河流、城池关隘手在上面划拉开去。
“二十万契丹大军,除却协防、掳掠三州之地,攻伐幽州应该只有十万。还有严防西面增援,也会设下五万的军队。我们想要赶往幽州,要么一鼓作气杀穿这支兵马要么迂回更远远离他们视线。”
看着地图上一道道标识的记号李存孝一脸严肃沉吟思索了一阵,竖起手掌,“骑兵一道,在于快袭,杀对方一个措手不及,倘若被与对方前军纠缠让进攻幽州的耶律阿保机有了防备,我们这支便很难有奇效。我决议绕开布置幽州西面的五万契丹人,继续沿山势北上,等候最佳时机!”
能够影响整个战局的命令就这么在雨天的野外树林当中轻描淡写的落了下来不久,各军将校带着命令离开李存孝负起双手走出几步,又来到刚才站的地方有些出神的看着外面连天雨线。
哗哗雨声里,身材魁梧的身影提着一杆大枪过来,踩响地上落叶时,李存孝侧脸看了看对方又转了回去。
夏鲁奇将大枪插进泥土,拖着披风走到一旁搂了下披风在石头上坐下来:“大都督看雨看的如此出神,不知在想什么?卑职猜测,在估摸雍王此时已带兵到了何处?”
李存孝点点头,又摇摇头,眨了眨眼睛,没有偏头:“如此大事,兄长岂会懈怠,这个时候应该还在太行之中穿行,要到这边还需要一些时日。”
“那都督在想什么?”
那边,李存孝微微笑了一下:“一军主帅,自然想的是此仗该如何去打。也在想契丹人能有多厉害,比之吐谷浑如何?党项如何?”
听到这里,夏鲁奇也跟着笑起来,忍不住拍了下膝盖。
“那肯定是比二者要强悍一些,怎么说也是立国之兵,消息里,耶律阿保机是马背上的皇帝,四处征战,才打下今日的契丹,吐谷浑、党项、回鶻岂能相比。”
哈哈哈!!
笑声陡然从看着外面雨色的身影口中发出,李存孝微微侧过脸来,像是在肯定对方的话语,神色上更像是期许对方所说的是真的。
“如此这般就好。某从十余岁时就徒手打死猛兽,之后纵横北方多年,所带骑兵鲜有敌手,无论吐谷浑都督赫连赫连绎,还是后来的党项两部,或河西吐蕃、回鶻人看着他们倒在我铁蹄之下反而越发感到无趣有时候啊,某在想若是生在名将璀璨的时代如汉末、唐初时多好,能那样的豪杰交锋,才是我等武人的幸事,可惜回不去的,只能望着前面一点一点的前行,慢慢变老,趟在床榻上,被儿孙辈们守着,然后永远阖上眼睛,不过现在好了,有一个契丹摆在了面前,希望他们能像兄长口中所说那样。”
谷撒<spn>低缓的声线里,李存孝颇有感慨的开口说道,仿佛视野前方的雨帘看到了契丹勇猛彪悍的画面,令他激动的微微发抖,那是一种渴望敌人的心态。
“有对手,人生才有乐趣。”他重复的说道。
毕竟这数十年来,大多数的敌人,危险的境地,都被兄长以巧妙的方式消除,令他难有用武之地。
如今,终于有些不一样了。
林外,铅青的雨幕远去的东面幽州渐渐停歇,阳光仍在云间明媚的照拂大地。
游走的云朵挡去一隅阳光,阴影顿时笼罩喊杀声沸腾的城墙,城楼燃烧半边,黑岩席卷天空,飞上城墙的箭矢,带着人凄烈惨叫坠去城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