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君臣又彼此寒暄了几句,殿中的朝臣们也适时地冒出来插话逗趣,很快便将庆王掀起来的这个小插曲给盖了下去。
而后歌舞继续,推杯换盏,欢宴正酣,眼看着就到了封赏三军的环节。
晋元帝放下酒杯,正准备唤来身边的太监总管宣旨,可他招手的动作才做了一半,就看见定北侯复又站了出来,神色是难得的庄严肃穆。
“陛下,臣有事启奏。”定北侯躬身拱手,朝着上首的晋元帝郑重其事道。
晋元帝有些不高兴自己的节奏被打断,但又实在好奇他这忽然唱得哪一出,遂强忍着一肚子的不满和困惑道:“爱卿有何事启奏,不妨说来听听。”
他这话说得就比较艺术了,先不表态,只说“不妨说来听听”,那潜台词就是,若你说得话还能入耳,那我便姑且听听,若是不行的话,又再另说。
这样一来,不管接下来定北侯说些什么,晋元帝都不会将自己陷入被动之中,是极好的一个话术。
由此可见,晋元帝是个很小心谨慎的人。
和晋元帝做了几十年的君臣,定北侯自然深知自家这位君主的个性,他倒也没觉得有什么,闻言定了定神,沉声道:“臣想请陛下收回虎符。”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众人不由齐齐倒抽了一口冷气。
就连晋元帝那张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脸上,也出现了难以掩饰的讶异。
几乎没有一个人相信,刚刚那番话会出自正值壮年又圣眷正浓的定北侯。
虎符代表的是什么?
是兵权,是身为武将的地位!
兵权有多香,别说是为官为将者了,就是民间的老百姓,心里也是有点意识的,可是现在,定北侯居然如此轻易地就要将它还回去。
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他是疯了吗?
此时此刻,众人心中都怀揣着这样的疑问,就连晋元帝,他的第一反应也不是满怀欣慰,而是疑心定北侯此举是否有诈。
没办法,在晋元帝心里,定北侯一直都算不上一个老实安分的臣子。
虽说他心里很清楚,定北侯府满门忠烈,沈淮源怎么也不像是会倚仗兵权起兵造反的逆臣,但像把持权力周全己身这种想法,他肯定是有的。
这样一个人,会心甘情愿交出兵权,让自己失去所有倚仗,变成一只没了牙的病虎吗?
晋元帝觉得不太可能,可偏偏就在刚刚,定北侯又真真切切地说出了请他收回虎符这几个字
一时间,晋元帝忘了该怎么回应。
大殿上诡异地静默了好几秒。
几秒钟之后,晋元帝敛去了脸上和心底的疑惑惊讶,用一种无奈又温和的语气道:“沈爱卿这是什么话?虎符是先帝交给老侯爷的,且这些年定北侯府又为我晋国立下了汗马功劳,朕岂能做出如此忘恩负义之事,令天下人寒心,沈爱卿莫要再提此事了。”
晋元帝这番话不可谓不冠冕堂皇,任是谁听了,恐怕都会觉得他是一位全身心信任臣子的好君王。
定北侯闻言心下微讪,觉得晋元帝这拿腔拿调的做派委实有些可笑。
明明心里恨不得立刻将兵权收回去,结果为了不让世人诟病,他硬生生忍下了这份渴望,且还要装作一副自己从未忧心过兵权被定北侯府把持的样子。
如此口是心非,装腔作势,定北侯都替他累得慌。
心里如是腹诽着,定北侯面上却半点不动声色,只见他将头又埋低了几分,言辞恳切地说:“陛下容禀,臣并非要陷您于不义,实在是如今的侯府,已经不适合再替陛下保管虎符了。”
定北侯说罢,深深一揖,拜倒在地,“您也知道,臣前些日子受了点伤,如今虽已好转,但终究是伤了根本,不知道还要修养多久,才能重新为国征战,对此,臣感到很内疚,也很惶恐。”
“这次臣等虽险胜了蛮族,也让他们签订了互不侵犯的盟约,可蛮族人的秉性,陛下是知道的,他们奸诈狡猾,从不守诺,臣担心一旦他们恢复元气,便会撕毁盟约,翻脸不认人,到时候咱们与他们之间势必还有一场恶战。”
“若臣身子健朗,等蛮族人不安分的时候,领着将士们上阵杀敌无可厚非,可眼下臣”
说到这里,定北侯顿了顿,似乎有些说不下去。
他深吸一口气,原地平复了好一会儿之后,才语气艰涩地继续说道:“臣如今病体残躯,就算拿着虎符,怕是也很难再想从前那般号令三军,如此,虎符在臣的手里,是发挥不出他原本的威力了。”
“臣这些日子想了许久,总觉得将虎符还给陛下才是眼下最好的办法。只有陛下亲自拿着虎符,等战事再起时,才能及时调兵遣将,如此我们也能占得先机,战无不胜。”
定北侯这番话说得十分恳切,晋元帝听后难得陷入了沉思。
抛开定北侯这番分析不说,流落在外的兵权始终是晋元帝的一块心病。
虎符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