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承宗无力地叹出口气:“皇帝为啥要传檄各地勤王呢?他知道个屁!”
皇帝不知道对戍边将士来说,勤王这个词意味着多大的荣誉,不知道皇帝在将士心中有多受尊崇。
更不知道,自己一句言语,会给那些忠诚于他的人带来多大灾难。
他也不知道,人要吃饭。
他知道个屁。
刘承宗突然问道:“大、先生,你们觉得,刘承宗这个名字,够响么?”
二人不知他怎么突然问起这个,杨鼎瑞问道:“怎么了?”
“朝廷勤王军,行军路上逃兵不会少,他们不敢归伍,若知道我,会不会到我这来啊?”
刘承宗用手端着下巴摩擦,看向父亲与老师:“我是不是该派人接接他们?”
这其实是个挺异想天开的事。
偏偏仔细想想,好像很有可操作性。
别管山西的、延绥的还是固原的,至少在这三镇,边军或许都已对刘承宗这个名字有所耳闻。
三镇各五千人上路,路途遥远还兵粮不足,每路逃个三五百人不算夸张。
这些逃兵能往哪跑?
要么占山为王,要么就到陕北来,寻大头目投奔。
这些大头目里,哪个最得军心?
算来算去,刘承宗觉得这千把号人,至少该有一半来投奔他吧?
杨鼎瑞先前没从这个角度考虑问题,这会一想,抬手拍在石桌上,险些把茶杯盖震掉,道:“狮子,让杨彦昌跟着吴自勉去吧!”
“他?前几天刚听说自己名字传到延绥镇,就跑去杏子河只差给我磕头了,让他去勤王不得吓死。”
其实真要说,刘承宗认识杨彦昌也很久了,知道那不算胆小的。
只是偌大个延安卫,杨彦昌本身就是个承袭官职的试百户,手下没有根基,升官后连侍奉自己的小兵还铁了心跟着刘承宗。
易地而处,刘承宗对率军勤王这事也抵触。
一个人但凡能指挥俩人,自信蹭蹭蹭地就往上涨。
可连指挥自己的能力都没有,人哪里还会有自信。
该跑的时候,手下千户任权儿一拔刀,两边卫军一架:不许跑!
命就扔那了。
这谁不害怕。
“让他跟着吴自勉勤王就真勤王啊,你不是说过,吴自勉不得军心么?”
杨鼎瑞抬手道:“既然不得军心,你就给他帮帮忙,延川来的那个流贼头子王自用,不是当副千户了,我看他挺会蛊惑人心,让他去把官军大队给你拉回来。”
刘承宗的眼睛雪亮。
他算看明白了,自己这老师啊,给朝廷做事时束手束脚,离了朝廷没了束缚,挖起朝廷墙角出主意是一个比一个狠。
还进士呢,简直有愧朝廷君恩。
“王和尚,王和尚……”
刘承宗反复沉吟这个名字,其实杨鼎瑞一说,他脑子里就想到办这事的人就是曹耀。
拉帮结派,谁有老反贼头子曹耀强啊,而且人地两熟,沿途边堡,从陕北到山西,都去过。
逃回来的路更熟。
只不过这事曹耀还真办不了,遇上贺人龙,难办。
傻子都知道曹耀和刘承宗是一伙人。
况且另一方面,杨彦昌未必愿意去。
刘承宗在钻天峁同父亲、先生聊过这事,对大体环境增添了几分了解,转头从延安卫喊出杨彦昌,二人一道回了杏子河。
借他打探消息的时间,杨彦昌也在想尽办法打探情况。
俩人在路上,把所知道的情况互相对照,最终得出结论,这事对杨彦昌来说就是无妄之灾。
朝廷调兵勤王不关延安卫的事,那是陕西几个总兵和巡抚的事,轮不着小小延安卫指挥使去出头。
杨彦昌说起这事便满面发苦:“我打听到的,是那延绥总兵吴自勉,也不知道他脑子哪根筋坏了,居然去杨鹤那请示,从我延安卫抽调人马进延绥镇的勤王部队。”
这么一说,刘承宗心里就有几分猜测,问道:“他是不是想让你带马军去?”
杨彦昌道:“入卫肯定要带骡马啊!”
“我估计,是吴自勉看上你的马了,他有这毛病,延绥镇的边军都知道,以前我在鱼河堡,他就夺过守备的马。”
“可我哪儿有马?”
“你没有,我有啊,他多半是以为你打败我两次,怎么还不缴获些战马呢,”
刘承宗也就这猜测了,没别的可能,若说大军吴自勉可能缺,但收拢收拢凑出两三千精兵,对偌大的延绥镇不是问题。
根本轮不着抽调延安卫的兵马,最大的可能就是吴自勉又贪了。
何况如今遍地是贼交通不便,陕西对延安府是半放弃状态,他们都不知道延安卫的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