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的田近庵最离谱。
田近庵二十八九岁,据李老豺所说,这人真名姓蒲,以前是庆阳卫没实缺的世袭镇抚。
和杨彦昌那试百户意思差不多,捞不到实缺郁郁不得志,就偷偷落草做了山贼。
后来发现当山贼真舒服,干脆不回去了,还从卫所拉出来一票人。
田近庵手下有十几个庆阳卫军官、三百多卫所兵,总兵力六百,算是农民军里的善战之辈。
大概是常驻子午岭,对狮子营击败贺虎臣有所了解,所以态度尤为恭顺,姿态摆得非常低,几乎纳头便拜。
条件也开得非常明确,田近庵没有攻城拔寨的能力,希望狮子营能提供部分粮草资助。
其实交流进行到这一步,气氛非常融洽,这是正经的世袭军官,手下人的成分也好,多养六七百人对他来说也不是大问题。
虽然他也缺粮食,如今整个陕西不缺粮食的首领可能就高迎祥一个。
但狮子营的粮食短缺不是因为没粮。
各哨四出掠了一把,得了粮食四万余石。
大概够刘家两营正常吃四个月,牲口靠放牧还能多吃俩月。
但他们没固定根据地,搞五千辆粮车跟着跑也不现实,就算只带俩月兵粮出门,都找高迎祥借了几百辆车。
所以至少在这,用余粮支援一下友军也无伤大雅。
但田近庵啊,谁要跟刘承宗说,这家伙旧军官出身是假的,他第一个不同意。
这家伙希望刘承宗接济仨月粮草,报了兵力两千四。
狮子寻思,你王八蛋跑我这儿吃空饷来了?
在几个呼吸之间,刘承宗决定绝不会让人在他这吃空饷,但另一方面当场拒绝,又会让其他首领对他产生吝啬印象,不利于接下来的团结。
他不需要这些人战斗,但不能让这些人在战争过程中背后捅刀子添乱。
刘狮子目光定定看着田近庵,似笑非笑:“两千四百人?”
田近庵小心看了李老豺一眼,抿抿嘴没敢再确定这个数目。
狮子营的哨长们纷纷默不作声地坐正,随后禹字营的将领也都端正起来。
气氛僵住了。
就在这时,魏迁儿在营地帐外报名,随后进来走到旁边,小声道:“大帅,有个叫白柳溪的头目前来参见,是个女子。”
“队伍有七八百杂兵,塘兵已经把他们围了。”
“白柳溪?”刘承宗沉吟着名字,纳闷怎么还有带兵来的,便对众人问道:“诸位可知道这位首领?”
“白柳溪来了!”
韩朝宰对这人熟啊,一拍小桌道:“环县出名的美人,使了一手好花枪,才貌双全。”
他这话一出,帐内气氛就松懈下来。
田近庵更是长出一口气,刚才刘狮子瞪着他,差点把他憋死。
其实刘承宗在心里也舒了口气,魏迁儿和白柳溪联手,为他创造了片刻思考时间,这会他已经想到怎么解决问题了。
所以他非常轻松地提起兴趣,对韩朝宰道:“难得啊,西北会少林花枪的可不多,魏迁儿,把白首领请进来。”
韩朝宰的表情有点古怪,想笑又不太敢笑。
他心说,都说横天大元帅生员出身,咋感觉像个土包子,没听过戏?
花枪,卖艺杂耍那种花枪。
什么少林花枪,哪儿跟哪啊!
从这方面看,刘承宗还真就是个土包子。
他造反前的人生,一直被望子成龙的刘老爷安排得极为充实。
他的出身高于全国百分之九十九,却又是那百分之一当中的最底层。
背负家族期望,自四岁起,开蒙读四书再过五经关,考取秀才功名前都没有兴趣爱好。
等去了米脂,又因北虏犯境的外在压力找了一堆武师。
休闲活动除了逛大牢,就是完成各种课外作业。
比如跟大哥互相按摩脖子,熟悉人体脖颈骨骼;去屠户那剁猪头,练习斩首刀;去帮捕快捉个贼,熟练使用流星锤。
原本按照事情的正常发展,在十七八岁这个年纪,他应该能得到更多业余时间。
去写书画画,去钻研戏剧,去教书育人,去磨刀锻造,去经商买卖,去做这世上所有工作,所有工作都可以成为读书人的副业。
去游山玩水,去听书看戏,去品茶打牌,去踢球打猎,去种花赏石,去鼓瑟吹笙,世间万般乐趣也都为读书人敞开大门。
刘老爷会先给他买俩婢女,让他知道情情爱爱其实就那么回事,避免将来为爱情苦闷。
然后等到机会合适,再介绍同样是官员家庭出身的姑娘成婚。
但这样的人生进程被旱灾打断了。
世间有一万扇大门朝他敞开,他偏偏从事了造反这个行业。
正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