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绥镇在进攻中出了什么意外。
贺虎臣叫来方才在右翼渡河的兵将,一番打听才知道元帅府的马兵从北路突破,两名总兵心头俱是道出一声:不好!
此时三镇大军尽出,留守大营的兵力极为匮乏,仅有延绥镇尤世禄的家丁与陕西佥事贺人龙率领的千余洮州土兵而已。
杨麒和贺虎臣都见过刘承宗气势汹汹的马营,那支军队绝非洮州土兵所能阻挡。
如此一来,艰难的问题便被摆在二人面前:救还是不救?
杨麒舔着发干的嘴唇,左右环顾土城,方才固原军在前线攻坚的千余士兵都在土城里。
这土城干干净净,伤兵想找块包扎伤口的净棉布都找不到,人们只能解下绑腿布在伤口草草包扎,个个靠在土墙边沿歇息。
杨麒只是简单环顾,就对贺虎臣道:“贺大帅,这城不能过夜,依我看,我们还是要回去救尤帅。”
其实对杨麒来说,救尤世禄只是個好听的说法……救不救尤世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刘承宗在这座土城没给他们准备晚饭。
不论宁夏兵还是固原兵,都已经饿了一天,他们本来就没准备今天攻下土城,得回大营吃饭。
贺虎臣也是这个意思,他点点头道:“那杨帅先行,待我凑凑火药,把城东炸个窟窿就走。”
却听杨麒道:“这事还是我来,我有两千余人在西边追击敌军,等他们……着了?”
话才说到一半儿,杨麒的目光便呆呆望向东边,贺虎臣顺着他的眼神看过去,就见远处淡蓝色的天空下,火光照亮山台,白烟在河谷冲天而起。
与此同时,有一骑马兵自东边仓皇奔来,马蹄踏着湟水岸边来回兜转十余步,马背上的骑手最终下定决心,策马奔入河中,曳马尾泅渡过来,撒了缰绳跌跌撞撞奔至城下喊道:“杨帅、贺帅,还请向东速发兵救兵,敌骑践踏大营,张将军回援被杀了!”
“张弘业死了?”
贺虎臣在城头惊讶出声,扶着土垛才认出方才泅渡过来的是延绥千总官抚民,连忙叫他登城,一问才知道这场仗是怎么回事。
张弘业根本就没跑到大营,他回援心切,从湟水北岸跑到南岸,本想通过壕沟间留出的马道快速回援,却不料有韩世友部马队断后,拨马回头把他们冲下壕沟。
随后就像打地鼠一般被堵在壕沟里,原本朝向东边阻拦敌骑的壕沟拒马,此刻却都成了阻拦步兵结阵的玩意,反而叫韩世友带队纵马驰射,沿着壕沟边沿奔来荡去。
时不时还有数骑擎骑矛持腰刀携弓箭冲进壕沟,沿之字沟一冲到底。
张弘业就是在壕沟里率军奔走时,刚带几名家丁拐弯,就被敌骑用骑矛顶穿了钵胄,连回光返照的机会都没有人就没了。
就在这时,西边也有人狂奔跑回,为杨麒带回追兵反被蒙古马兵环围拖住的求援消息。
这下可好,两镇大帅傻眼了。
都是戎马倥偬一二十年的人物,部下把已知情报汇报过来,他们脑子里就有一副战场的态势图,随着情报越来越多,脑海中的敌我态势也越发清晰。
只不过清晰有时候也不是好事,越清晰,二人对现状的判断就越悲观。
他们的目的从今夜回大营吃饭,变成今夜吃不着饭,紧跟着就变成不知道明天还有没有命吃到饭。
东边的大营要救、西边的两千军队也要救,但问题出在怎么救?
贺虎臣去救大营、杨麒去救追兵,俩人琢磨多半是个一死一送的局面。
可是不救,蹲在土堡饿上一宿,就是两路尽失,瓮中捉鳖的鳖。
“救一路。”杨麒瞪大眼睛,心里却拿不定主意:“救哪一路,贺帅拿主意!”
杨麒拿不了主意,他若说救自己的兵,那就等于不救尤世禄的命令是他下的;若说救尤世禄,他剩下的兵会很寒心。
倒不如让贺虎臣说救尤世禄,至少杨麒还能对自己的士兵有个借口当作交代。
偏偏没想到,贺虎臣拧着眉头道:“救西路!”
待家丁跑下城去传达集结的命令,杨麒这才对贺虎臣问道:“为啥救西路?”
贺虎臣摇摇头,没跟杨麒解释。
他不知道该怎么解释,难道让他告诉杨麒,自己只是赌一把?
贺虎臣心里想的不是当前这个小战场,而是整个河湟的大战场,他认为此时于官军而言是此战最关键的时刻,决定他们的胜负。
只不过贺虎臣并不知道什么选择才能胜利,他只知道向东一定输。
他们向东就意味着撤退,丢掉两千余军队撤退,没了壕沟、大营,还有可能粮草辎重也没了,原本双方相持的兵力,将转变为刘承宗占据优势。
最关键的是,他们就算此时向东,也未必能救下尤世禄。
尤世禄身边领军将领可是贺人龙,刘承宗的老长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