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砰!砰!
接连不断的炮声在车阵东南角响起,漫天硝烟将战线笼罩,划破空气的弹丸喷向驰骋冲来的骑兵,将先头三个百人队打得人仰马翻,侥幸存活的溃兵驰马四散,只留下遍地尸首与条条血路。
和硕特部阵前的国师汗挥鞭打马,看着不远处作为诱饵的察哈尔降军尸横遍野,汉军炮兵阵地被硝烟笼罩,面无表情。
这只是战场上非常不起眼的一幕,在车营正东、正北两面,黑压压的蒙古大队步兵端着盾牌向车营缓缓压迫,战线距离在二百步到百步间拉近。
时不时就有一支马队向前突袭,倘汉军射手来不及装弹射击,就冲至近前放上几箭若算计不精挨上几铳,便打马散开回撤。
只是其他地方都是佯攻,国师汗的破阵目标,就是车阵的东南角,汉军炮兵阵地所在。
他一言不发地挥动左手,身后传令兵高举包浆的蒙古长号,吹出响彻战场的厚重浊音。
第二支三百骑规模的察哈尔降军被和硕特王公催促出战,在许诺战后得到自由人身份之后,人们再度跨过被尸首填平的壕沟,向车营东南角压上。
国师汗对火炮了解有限,他甚至不知道散子和实心铁弹能通过同一门炮放出来,但这并不妨碍一名蒙古元帅使用丰富战场经验来做出正确判断。
在意识到汉军拥有两种火炮,一种是能把实心铁弹轰到二里外的火炮,布置在车阵南面。
另一种能在二百步左右放出成片的弹丸,杀伤大量密集士兵,绝大多数都布置在车阵东南角。
孛儿只斤图鲁拜琥对这两种火炮,拥有自己的威胁评估。
尽管两种火炮对军队的伤害差异极大,国师汗还是做出了跟南营被击溃六儿子一样的判断,即实心弹对军队的威胁,远比一次能打死打伤更多人的散子更大。
结论一致,原因不同。
多尔济台吉是看见了实心弹能在超远射程外把他杀死。
而国师汗是万历十年生人,如今已有五十一岁,有限的一生中统率天山南北,身经百战享受荣华,就算运气差到被一颗飞来铁球干掉,也死而无憾。
他怕的不是死,而是重炮的实心铁弹对士气打击尤为严重,而且能遮蔽指挥创造混乱。
战场瞬息万变,几颗实心炮弹也许杀不死几个人,但当军阵的指挥失去协调,实心弹的威力将会在其他军队的辅佐下直线上升。
比如一个摆出横阵的千人队,军官的左侧或右侧被实心弹集中命中,整条横队断成两截,单侧几百名士兵在短时间里成为失去指挥的状态。
中军下达变阵或移动的命令,另一侧收到命令开始变阵,整个军队就会脱节、混乱,给指挥增加难度,敌军捉住时机趁势掩杀。
这种威能,绝非几门放散子的小炮、打死打伤一二百人所能比拟。
这种畏惧重炮的心理,使国师汗选择以快打慢的进攻策略。
快是突破,慢是敌军调动。
在重炮从南面完成调动之前,快速集中精锐兵力设法突破车阵薄弱点,以短兵相接,将汉军拉入近战。
车阵最薄弱的地方,就是东南方向集中十六门狮子炮的炮兵阵地。
那里作为阻碍的车辆沙袋存在缺口,使用刀矛的步兵也难以在火炮间隔里展开,强攻那个方向,不但能为两侧突破减少火炮的威胁,还能以最小的代价冲入军阵。
唯一的难点在于进攻士兵要面临正面进攻炮兵阵地的惨烈伤亡。
这也是这个火器进步的时代里,所有将领必须做出的艰难抉择:是选择和投射力量远胜自己的敌人互射直至落败,还是以部分伤亡作为代价,把敌人拉到跟自己同一个水平线上。
实际上这个问题考验的并非是将领的仁慈之心,而是他们对军队的控制能力,以及士兵对取胜的渴望。
恰好,在这个问题上,国师汗一开始就立于不败之地,因为他手上有死伤不会影响和硕特主力士气的察哈尔降军。
当第二批降军被送上战场,再度被一轮齐射打得四散而逃,国师汗放下手中紧攥带有裂缝的望远镜,缓缓松了口气。
因为第二批次的三百降军向前多走了十五步。
他抬起左手,一名传令兵迅速打马上前,就听他道:“告诉阵前达尔汉,敌军火炮装填时间为五十息,准备冲阵。”
达尔汉是个来自柔然的称号,被突厥人沿用为统帅兵马的武职,到蒙古时代,成为一种广泛使用的荣誉称号。
到如今,达尔汉已经分成几个级别,作为对战功的赏赐称号,类似大明的都尉将军等勋官,立功较轻的升为拔都儿达尔汉,功勋卓著者升为威静达尔汉,更重的是骨引达尔汉,首功者为威达尔汉。
明朝记载的很多蒙古贵族人名,就干脆以称号代之,比如拔都儿、威征之类的名字。
国师汗口中的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