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止认识!”
刘承宗失去了对话的欲望,起身走向厅外,仰着目光穿过重重雨幕望向天空。
他想架起大炮把老天爷轰个窟窿。
中斗星是高迎祥的弟弟高迎恩,他们认识的时候就统率着高迎祥麾下最精锐的逃兵部队。
鲁姓千户是老庙庄的鲁斌,是承运亲自送进延安卫的,跟着一起送进延安卫的还有许多早年刘承宗麾下的伤兵、甚至有不少黑龙山老刘家的后生。
这场仗和过去发生在延安府的战斗不一样,他们是真刀真枪打起来了。
武攀龙根本不知道发生了啥,他以为刘承宗只是高迎祥是好友,可实际上真要说远近,延安卫和延安营离元帅府更近。
所谓的兵贼势不两立,在延安府是不存在的。
他们和睦相处好几年,但凡能避免争斗,刘承宗相信任权儿和高迎祥都会试着避免,可他们却打了起来。
毫无疑问,和睦相处已经不足以让所有人都活下去了。
刘承宗就觉得这老天爷是真狠,先是大旱,旱得人活不成,勉强逃生的人们依水而居,开垦那些过去看不上的河滩地,努力兴修水利,勉强活命。
一场大蝗灾,妥了,全都白给。
刘承宗到厅门外,武攀龙也不敢自己在厅里坐着,只好跟着一起到外面来,就听刘承宗问道:“我们的信使,还在平凉?”
“应该还在,四处蝗灾,也走不动。”
“在平凉最好了,我要写封信,送到延安府。”
刘承宗想给任权儿写封信,问问延安府这场仗究竟是什么情况,却没想到武攀龙摇头道:“大帅,恐怕送不过去,山西的岢岚州,闹瘟疫了。”
听到这个消息,刘承宗并没有多惊讶。
或者说现在任何消息都很难令他感到惊讶了,无非是坏消息真他妈的多。
“什么瘟?”
“卑职并不知晓。”武攀龙摇摇头道:“只知道今年山西大旱超过往年,又赶上兵灾,公文里说岢岚州百姓渡黄河进陕北,让沿途官军堵住百姓,才提到山西闹疫。”
武攀龙对一场发生在远方的瘟疫并没有太多警惕,刘承宗的神态却格外严峻,也不知是心中担忧还是入秋的寒凉,让他脸颊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但他自己心里很清楚,上次有这种感觉,还是在鱼河堡,兄长告诉他固原边军哗变,陕北诸地民变的消息。
那时候他知道,明末的大起义来了。
而此时此刻他知道,席卷天下的明末大鼠疫来了。
疫这个字,在说文解字里的注解是民皆疾而在晋代成书的字林里,含义更为清晰,是病流行也。
因为这种烈性传染的特点,能够称得上的疫的病不多只有鼠疫、天花、霍乱、疟疾、麻疹、伤寒、水痘、痢疾、烂喉痧、白喉等这么几种。
而在这其中,鼠疫、天花、霍乱,是波及最为严重的疾病。
天花的危险性相对来说是三种病里最低的,虽说天花也很厉害,但它的显性症状、传染原理,已经为明代医师所熟知,甚至针对这种症状特点创造了疫苗。
而霍乱排在其次,因为其危险性高、致死率大,而且因为是新传入的疾病,人们尚不能得知其致病来源,尝试过各种治疗方法,完全无效,绝大多数治疗手段只能减轻痛苦。
古代就有霍乱,至少在汉代,就已经出现霍乱这个词,但当时的霍乱和如今的霍乱不是一个病,当时的霍乱常发于军队,上吐下泻,失去战斗力。
而如今更烈性的霍乱,可以让大片的人,拉肚子拉死。
对这种病人们束手无策,所谓的减轻痛苦,就是本来得了这个病,要拉肚子五天才拉死,吃点药,两天拉死了。
但霍乱的特性也很明显,通常不过大河,是非常强的区域性疾病,人只要离开一片危险区域,问题就不大了。
最可怕的是鼠疫。
这病它不是没闹过,早在刘承宗从军前,万历末年的鱼河堡就闹过瘟,带走了许多人,也让刚出生没多久的眉把总成了忠烈遗孤。
但瘟疫来了又走,人们不知道它为啥来、不知道它为啥扩散、同样不知道它为啥走,一无所知。
在这个世界,只有刘承宗一个人知道,它叫鼠疫,会通过老鼠、跳蚤、病毒携带体的口沫传播。
一个人怀揣整个世界只有自己知道的秘密,它本身就意味着巨大的责任。
“这两日你不要走,就在衙门住下,我要写几封信,等你回东关。”刘承宗在厅中踱步,回头道:“差人送入延安,这几封信务必亲手交到收信人手上。”
武攀龙已经说过,东边不好走的事了,山西闹了瘟疫,是什么疫还不知道,很有可能会染到陕北,也就是说,陕北将会成为疫区。
他意识到刘承宗要送的信一定非常重要,需要他们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