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在当地的番土鞑民都在那场战争中给大明王朝出过力,至今四十年来,人们和汉人在生活习惯上已经没什么区别了。
而元帅府这帮泥腿子,眼里本来就没什么华夷之辩,只有贫富之分。
因此张天琳冲进黄羊川,还没看见明军,就先来了一套标准的倒行逆施……番部头目的官寨拆了,土家头目和汉人地主的家产被贴了封条,蒙古贵族也被带着在部落里转圈圈,询问部众他是不是个好首领。
当然上边这些对张天琳来说只是工作,他真正的爱好是行善积德。
其实张天琳是个信佛的,他成长于贫苦且虔诚的佛教家庭,少年时代给家乡的寺院做了好些年佃户,后来才投身军伍,立下战功做了管队。
他对佛家经文的了解比那个假和尚王自用要强的多,也正因如此,他最见不得寺庙了,在毁佛像、拆寺庙、拉和尚充军这些事上,他比刘承宗还激进得多。
刘狮子是啥也不信只信自己的狂徒,取缔寺庙单纯是因为这些不法机构耽误百姓享受个人生活,与其供养你个屁用没有的秃驴,不如把这份钱粮拿出来,我帮你们改善生活。
修桥补路、请个先生设立学堂,实在不行给我养俩兵也算好的。
而对于那些气势恢宏的凋像、寺院,刘承宗没有敌意。
张天琳不一样,他是信佛的,绝大多数贪图享乐的和尚在他眼里全是异端,而那些气势恢宏的佛教建筑,对他来说也全是历朝历代的王八蛋强迫无数个和他一样的佃户佣工修造的。
这些东西就不该出现在这个世界上。
但他又答应了塔合智克,不再拆毁寺庙,所以就更加迁怒于僧人。
张天琳的大营效率极高,干这些事不费功夫,只花了两天时间,边走边办,就一路斩关夺隘,使整个黄羊川上下颠倒。
他这一通作为,传到白广恩耳朵里,无异于平地惊雷。
白广恩一直只琢磨着曹文诏会突然从敌军腹背出现,却没想到刘承宗也在玩一样的把戏,只是稍加思虑,就下令点兵出阵,集结兵马扑向黄羊川。
不论元帅府来的是谁,总比刘承宗亲率的主力军团好对付,何况背后有这么一支军队,他跟丁绍胤的计划已经告破,必须先跟这支军队见个生死。
白广恩的军队奔袭如风,黄羊川又是东西走向的狭长河谷,转眼就铺开了沿河滩向散开行动的张天琳部袭击而去。
张天琳的军队尽管早就防备着会从各个方向冲出来的明军,突遭袭击还是造成些许混乱,经过前线小小失利,次第向后撤退整队,两军这才在河滩拉开阵型,摆出一决生死的会战阵形。
直到这个时候,白广恩都不知道跟他对阵的是什么人。
他已经从早前小规模冲突的俘虏口中得知,对面的敌将名叫张天琳,但他根本不知道张天琳是干啥的。
倒是过天星这个诨号可能会让他产生一点熟悉感,不过这也有限,在陕西大起义早期,过天星张五这个名号,仅在榆林边军内部和其家乡绥德县有一点名声。
白广恩显然不在这一行列,他的老家是汉中,崇祯元年王大梁在汉南起事,第二年王大梁死在大石川,他才带了一伙人边抢边跑,跟了混天猴。
而在那之后,混天猴在陕西与山西的黄河两岸活动,张天琳则跟刘承祖等人合兵,作为狮子营二线首领屯兵于安塞的秦王庄。
在白广恩的印象里,根本就没有张天琳这个名字的印象。
如果此时李鸿嗣在这,一定会告诉白广恩快跑,因为李鸿嗣知道张天琳,知道就是张天琳在四个月前把白广恩的精锐部队打得屁滚尿流,但白广恩自己不知道。
上次大败,白广恩跑得太快了,他根本不知道自己是被谁打败的,直接回去找洪承畴去了。
而跟他一起被击败的有个把总叫刘灿,是被王自用阵斩的游击李云残部,被张天琳放回甘州,在这过程中通了名,接受他汇报兵败情况的人就是李鸿嗣。
所以没参与那场战斗的李鸿嗣对张天琳的印象极为深刻,反倒是被直接击败的白广恩对张天琳毫无了解。
两军对阵,白广恩将麾下兵马摆出大营阵,前哨步兵抬着拒马栅稳步推进压迫,左右哨沿河滩、山脚准备包抄,中哨作为预备队,后哨马队随时准备驰击败兵,非常严整的阵中有阵、兵分五哨。
张天琳的军阵就差了不少意思,他是直接把军队排出个二字,前边是充军的和尚跟征来的番兵鞑兵,后头是他的大营马兵,统统下马一字排开。
看着这个架势就容易挨揍。
白广恩也是这么想的,明显敌军前阵是拉来的乌合之众,连个盔甲都没有,一个个攥着佛珠在那闭着眼念念有词儿。
他心想好贼子,这是指望官军将领心善,被这帮看着就不像兵的家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