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到军中,军士鼓噪,在其部下辽兵将领王允成的率领下找邓玘索饷,怨恨他克扣饷银。
其实这会儿对川兵来说,白银不白银的已经不重要了,他们举目四望,在大明满是浑沌的未来中,没有看到朝廷给他们留下一条活路。、
但邓玘不是王允成杀的。
王允成也不敢杀,他是辽兵出身,邓玘驻军遵化的时候才加入这支部队,因为擅长指挥骑兵被邓玘倚重,就算杀了邓玘也没法收拢这支以川兵为主的部队。
偏偏事情走向超出人们预计,这个出川数年,从山海关打到散关、大小数百战所向无敌的将领,最后没有死在战场上,甚至没死在自己的士兵手上,邓玘最后居然以一种非常讽刺的方式,在躲避兵乱时登楼翻墙,没站稳摔死了。
主将意外身死,带头的又是个辽兵出身的将领,整个川兵营思想混乱,不少人都开小差跑了。
落到刘承宗手上那三十多名川兵,就是那时候从陇州跑出来的。
刘承宗看着书信,紧紧攥住拳头,脸上露出多种表情重叠之下的复杂神态。
首先他为邓玘的死法感到悲哀,作为此次战役的重要对手之一,刘承宗做了很多工作,以至于尽管他与邓玘素未谋面,却对此人的人生履历格外清楚,就好像他真的认识这个人一样。
人生旅途的终点是死亡,所以死亡本身不是一件悲哀的事,重要的是活着的时候做了什么。
在这一点上,邓玘活得很壮烈,天启元年从军,镇压安邦彦、勤王战喜峰口、在沙河打孔有德、到中原镇压农民军,戎马十四年以半个月打一场的频率历经战阵数百,只输过三次。
截止崇祯八年,这是个在大明打满全场能排的上号的救火队长。
刘承宗觉得可惜,邓玘离成为一流名将只差一步,真的就差一步,而且是非常简单的一步:跑过来,让刘狮子给他一箭。
这一箭放在脸上,在阵中当场落马坠地一命呜呼,邓玘就是将来明末绕不过去的一流名将。
现在不行了,死得不壮烈,恐怕要沦为三流小校般的无名之辈了。
李如松那么猛的人,腊月二十五率军三万五千誓师渡过鸭绿江,正月初七兵临平壤城下,初八清晨对小西行长两万四千人镇守的平壤城发起攻坚,正午破城,当天夜里没过十二点就把小西行长赶出平壤城、打过大同江,烧杀溺毙一万多。
连攻城带追击,总共打了不到十八个小时。
碧蹄馆之战,查大受那三千辽骑野战被三万六倭子围攻,都从二十四日撑到了二十五日。
可就这么猛的人,平壤战役之后说句威震东亚都不过分,人们提起他还是‘李成梁的儿子’,为啥?就因为死的太轻易了——他要是打完朝鲜,回国述职立刻病死,后人就会说他是万历爷手上的限时ssr神将体验卡,评价直接上升两个档次。
甚至项羽当年如果决定过乌江,半截在水里淹死了,那后世也就不存在那个如神一般的西楚霸王了,连带着逼死项羽的刘邦脸上都没那么光彩。
人生的每一步都在决定未来,今天做什么决定明天有什么,而死前做什么则决定死后是什么。
不过刘狮子心里除了对邓玘意外死亡的可惜、遗憾之外,更多的是激动。
仗还没开始打,先摔死一个总兵大将,这事儿对明军来说太晦气了,更关键的是邓玘的死,让明军在六盘山防线出现破绽。
忍着可惜、可喜又激动的心情同时,还要盯着沙盘搜索敌军的破绽在所,才是刘狮子脸上神情复杂的主因。
不过他倒是没耽误太久,很快脑筋一转,就命羽林骑传来了中军的塘骑长官马祥,命其率塘骑倾巢而出,全力遮蔽秦州、陇州及镇原三处明军驻军之地,阻断其交通往来。
马祥是河湟大战时以宁夏塘骑百总的降兵身份加入的元帅府,自那之后就一直给戴道子当副手,在戴道子去了天山之后,就作为其继任者,率领刘承宗的中军塘骑。
不过他跟戴道子是俩极端。
戴道子并不是塘骑出身,他是军官,又是宁夏降军的小首领,所以自主性强,干着塘骑的活儿还总想操持起老本行,把塘兵当正兵跟人干仗去,干点本职工作以外的事也很顺利。
而马祥不一样,是夜不收出身,在贺虎臣兵败黄龙山之后着手组建塘兵,河湟大战投了刘承宗,一直兢兢业业,干的也全是塘骑的活儿,这次使命意义重大,刘狮子便叮嘱他道:“你此行目的有二,第一要确定邓玘确实死了;第二要盯着那那三个营,看谁动。”
刘承宗说的三个营,就是驻扎在华亭的汤九州部、陇州的邓玘部以及秦州的左良玉部。
“大帅,卑职有一事不明。”
马祥原本抱拳领命,准备退下集结人马开赴前线,听了刘承宗的叮嘱,想了想不能理解,还是问出口道:“邓玘即使死了,这三个营一定会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