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是祝英台?你是哪里来的,在此胆大妄为?”顾堂秋嘴角一动,不怒自威。
和其他人不同,哪怕是几十年前,顾堂秋都是享誉扬州的才子,不仅是顾家的文豪,哪怕是在江南世族之中,也有相当地位。
可是北方世族,尤其是王家,郗家,谢家,都是风流人物辈出,这才让他始终抬不起头来。
和老好人朱持以不同,顾堂秋是年岁越大,越是严苛,大概也和这些年专注于培养家中后辈有关,可是毕竟人之天资不同,诗文一向都是顾堂秋心里的一根刺,既是自己的骄傲,也是自己的痛苦。
如今本就不爽,又看见这么一篇随意简单的诗词,居然和那些文采滔滔,修饰精美的诗作摆在一起,这不就是另一种马文才被放在自己的孙子辈里?
“我是万松书院的学生!”短暂的害怕之后,祝英台那股天不怕地不怕的劲儿又上来了,梗着脖子回答。
“这里不就是让大家写诗游玩的吗?怎么就胆大妄为了?”
“岂有此理!”
“英台!”梁山伯急忙踏上一步,把祝英台挡在身后,行礼:“大人,我们一时兴起,还请您勿怪。”
“哼,书院之地,居然会有你这般学子,万松书院,不过如此!”
一听到万松书院,那不就是王迁之的地盘吗?
顾堂秋更不爽了。
祝英台顿时炸毛,就要发火,却被梁山伯一把拉住,疑惑地看过去,只见梁山伯侧着身子挡在她前头,低声:
“英台,你我既是结拜兄弟,又遇人羞辱书院,我自当站出来!”
“山伯,你!”祝英台这才怕了,她本就是个女子,又不能做官,所以才肆意妄为,但若是梁山伯被大官厌恶,那还怎么一展抱负?
场面一片寂静,所有人的目光,都放在了他们二人身上,祝英台一脸焦急,似要说些什么,却被梁山伯那坚毅的目光所阻。
“大人,”梁山伯转过身子,行了一礼,本就身姿挺拔的他,如今更如松柏一般:
“我二人游玩兴起,随意写诗,确有所不恭,然诗词歌赋,何来什么好坏之分,便是有,也不该如此决断,更不该语叙其他。”
“哼,无知小辈,学了些皮毛,来此大言不惭,你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你既然如此自信,便作一首,让老夫来学习一下,如若不然,万松书院,呵呵,王迁之怕是没脸再来开张了。”
“顾兄!”朱持以急忙开口,觉得事情有些脱离控制了,如果只是两个学子,随便顾堂秋说便是了,但王迁之可不同,不仅是王家人,更是在扬州名气很大,教书育人多年,他的门下学子们,可不是闹着玩的。
然而顾堂秋此时话已出口,又如何能改?
祝英台和梁山伯对视几眼,各自着急,既然话说到这一步,那自然是要为书院正名才行,可是和其他人早已准备多时的那些诗词比起来,自己再如何想,又怎么能相比?…
气氛越来越凝重,祝英台在电光火石间,已想到不少词句,却不觉得能与台上那些媲美,要是写下来,岂不又是授人以柄?
上一首还能说是游戏所作,一时兴起,这首如何再说得?
时间悄悄流逝。
顾堂秋等了一会儿,冷笑一声,倒也不再纠缠,以他的身份,没必要一直和两个不知名的小辈计较,当下便与马康平说起话来:
“呵呵,马大人,听说令郎也在万松书院读书,依老夫看,你还是早做打算吧,毕竟年轻人不比我们,时间珍贵,何必浪费在……”
“慢着!”
突然响起的一个声音,从不远处的小土坡而来。
皱了皱眉,顾堂秋转头看去,是谁敢如此打断自己说话?
众人的目光随之而去,只见到小土坡上,一位年轻公子,一身青色长袍,面带微笑,手里提着一个小灯笼,那灯笼的面上,还画着一只很可爱的小猫。
“在下王凝之,万松书院学子,方才闻听大人之言,突有所感,作诗一首,还请大人品鉴。”
“泠泠七弦上!”
他脸色平静,眼神淡漠,声音却在这极度的安静中,仿佛要划破这夜幕!
“静听松风寒。”
朗声读出这句,王凝之叹了口气。
“古调虽自爱,今人多不弹。”
又叹了口气:
“我们所作诗文,无论辞藻,无论长短,无论修饰,俱为言情,明心,文无第一,武无第二,自古如是。真心所感,真情所作,何以论高低?”
王凝之脸上露出一个古怪的笑容,在黑夜里,被手上的灯光倒映着若隐若现。
“言尽于此。”
轻轻摇头,抬眼四顾,似乎很可惜这里的景色被污染,王凝之耸耸肩,转身下了小土坡。
在小土坡挡住众人目光后,王凝之松了口气,一把揪住一身男装,笑得正开心的王兰,冲旁边的徐婉使个眼色,低声:“快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