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西墙,钱塘城里的水,顺着河道缓缓流淌,为这座小城,带来了一丝清亮,沿岸之处,夏日的炎热,也只有在这个时候,才会稍稍退却。
风从远方有些阴暗的山麓影子中来,轻盈地与月光交融,拂过钱塘,催促着各家都早些休息。
一路畅行,只是在马府,多停留了一会儿。
酒至半酣。
“所以说,其实自去年,慕容儁攻陷蓟城,杀死王他,并迁都蓟城,燕国力昌盛,已无法抑制。今年,慕容评南安杀郑生,降服侯龛,中山杀白同,高城擒贾坚,收纳了翟鼠,前几日,刚刚将其封归义王,又将刘准任左司马,其实魏国就已经再无战力了,冉闵在邺城,也只是困兽之斗,不用几年,燕景昭皇帝慕容儁,就会把魏国也收入囊中。”
段罴点点头,“真是没想到,谢大人人在建康,居然对北方之事也了如指掌。”
“我朝志在收复北方,救黎民苍生,身为人臣,自当注意,等到燕国拿下魏,便与我晋朝接壤,慕容一族,野心甚大,其时必对我晋朝不轨,只是在那之前,估计会先拿齐王开刀。”
谢石很平静地讲述着,直到最后一句,才把齐王扯了进来,让段罴皱起眉头来,却无法反驳,谢石的意思很清楚,那就是和东晋相比,齐王才是真的如履薄冰。
“谢大人所言甚是,齐王高瞻远瞩,也早已在思量这些,我部所属之地,毕竟不足,虽骁勇善战,却不能弥补如此之大的差距。”
“故而,为治下百姓,我们只能与人合作,这几年,估计秦国也会拿下洛阳,颍川,燕,秦,晋,我部只能择其一,然晋南迁之前,我们都是晋之子民,自当效忠我晋陛下,可是,”段罴叹了口气,再说话,却看向王凝之:
“今天,听说王公子,在画舫之上,讲了一则故事,让我触动很深。”
“哦?凝之,讲了什么故事?”谢石看了过去,却愣了一下,顿时不爽起来。
这种时候,王凝之居然在把玩手里的酒杯?
就算那玩意看上去挺贵重的,你也注意场合行吗?
“不过是一条狗的故事罢了,不值一提。”王凝之头也不抬,心里却在冷笑,段罴这是想给侄儿出头?
“是啊,一条狗的故事,却让我想到,我王在北,以晋人自居,为晋奋战不已,却仿佛那故事中的人物一般,被人与狗相论。”
“若是我王与燕协作,到时候,恐怕燕国也会考虑,是否该和秦联合南下了。”段罴冷冷地看着王凝之。
“王公子身为琅琊王氏子弟,便是在我部领土,琅琊王氏,也是人所敬仰,却不知王公子,对此如何看?”
谢石脸色阴沉下来,段罴这是在刁难人罢了,谁看不出来?
刚要说话,却听到旁边一个声音淡淡响起:“段将军,这有什么好问的,我不是都说过了吗?不过不过是一条狗的故事罢了,不值一提。”…
王凝之缓缓抬头,眼神里倒映着一旁的烛光,幽幽发亮。
“养了一条狗,狗老了死去,主人家当然不会丢弃它的孩子,还会继续养着,如果小狗不乖,主人也只能是责罚一顿罢了。”
“可要是小狗忘恩负义,反过口来,想咬主人,那便一棍子打死便是了!”
……
月光郎朗,小青峰似乎被披上了一层银色的轻纱,绵绵小路上,微微带着一丝凉气,就像一条丝带,从山上拉了下来。
嘴里哼着不成曲调的歌儿,马文才摇摇晃晃地走在山路上,只觉得脚下生风,仿佛这个夜晚,也变得美妙异常。
宴席是在一种不算和谐的情况下结束的,当然了,从结果来看,还算不错,毕竟这件事情已经被压下去了。
而且段罴到最后,也喝的痛快,和谢石,以及父亲都谈笑风生。
从段罴的态度来看,晋朝和齐王的关系,也没有受到什么影响,甚至有点促进的意思,不过对于这一点,马文才是持有怀疑的。
毕竟,王凝之那番话,差点就让段炙扑上来了,不过很可惜,段罴还是相当理智的,知道如果纠缠这种事情,只能是自认为晋朝的狗,于是几句话就岔开了话题。
在那之后,段罴也没发觉谢石对王凝之这种肆意妄为有什么不满,仅仅说了句言语粗鄙就揭过了。
那也就是说,王凝之的态度,其实是得到晋朝朝廷认可的,或者说,起码是一致的。
毕竟谢石可是代表着陛下来陪同的。
也就是说,不论是晋朝,还是燕国,对齐王的容忍程度都很低,总是要开战的,那还不如归附晋朝,也只有如此,才能在北方继续以正统名义,来号召百姓。
再来一口酒,想到段炙的那张脸,马文才忍不住纵声大笑,然后就很悲剧地呛到了,咳嗽几声,也就清醒了点儿。
在王凝之离开后,过了阵子自己才走,原因当然是不愿意和他同行,不懂为什么,马文才越来越觉得,王凝之就是个灾星,谁搭上他,谁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