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自天边来,拨开云雾,落在宽阔的松树上,影下来一片树荫,风轻轻拂过,吹得树叶沙沙作响,也掠过谢道韫的耳边,发梢在脸侧轻轻摆动,有点痒似的。
抬眼瞧了瞧郗璿,这时候的她,没有了上午的强大气场,也没有了和夫人们说话时的严厉,谢道韫从她眼里,看到了一丝笑意,也看到了一丝温情。
心里的忐忑仿佛随着这股风一扫而过,谢道韫没有回答,而是笑了起来。
郗璿倒也不急,只是笑吟吟地等着,眼里的这个姑娘,她当然是很喜欢的,这是阮容的孩子,自己也见过几次,小时候还抱着兜圈圈呢。
一眨眼的时间,就已经长大了,浅白色的大氅领口,是白皙修长的脖颈,长长的头发盘了起来,干净又清爽,弯弯的娥眉下,一双大眼睛熠熠生辉,和阮容年轻时候,颇有几分相似,却又少了阮容的那种孤高清冷,反而多了些女子的温柔。
还记得曾经年轻时候,阮容那副阮氏族人特有的气质,哪怕自己从小和她就是好友,两人都是时时斗嘴,互不相让。
而如今她的女儿,却在得了谢氏族人气韵的同时,又不乏阮氏之风骨,且看她对王献之与王孟姜的态度,就知道其心地善良了,而几个孩子对她的评价,也是足够好。
只是这丫头,毕竟是阮容的闺女,到底是有些她的脾气,这一点,看上次夫君给自己带回来那首诗就清楚了。
可这也是郗璿想要的结果。
二儿子王凝之,向来与众不同,行事跳脱,时有些出人意料,甚至肆意妄为之举,若是儿媳不能加以管制,未来难免会惹麻烦。
而这一点,就看这些天来,儿子能呆在谢府里,只是写写故事,教教孩子,这就是最好的。
要知道,就连自己都没想到,王凝之能坚持这么久的安分守己不溜出去惹是生非。
这就足以证明,儿子确实喜欢这个姑娘,而这个姑娘也不会盲从,反而会对他的行为加以约束。
越看越是满意啊。
而在此时,谢道韫也终于整理好心情,再次开口:“上次在四明山,确实是我孟浪了,还请您别见怪。”
“不会的,”郗璿笑着回答,“我们当初在定这门亲事的时候,就听你爹说过了你的脾气,所以才会瞒着你的。你后来发现真相,当然会有些郁闷。”
谢道韫迟疑了一下,又问道:“我想知道,为什么您也会瞒着王二哥呢?”
郗璿倒也没奇怪,似乎是早就猜到谢道韫会问出这个问题来,叹了口气,“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儿。”
“他和你不同,若是我们直接告诉他,难免不会给我背地里搞些小动作,你是不知道,这小子从小就是如此,对自己不喜欢的事情,明面上答应得那叫一个爽快,背地里却是一贯的拖后腿。”
“而且,”郗璿苦笑一声,“毕竟是给他娶亲,总是想着,能让他自己喜欢才好,夫妻之间,不是长辈觉得好,那就能好的。”
“我明白您的苦心了。”谢道韫回答。
郗璿却摇摇头,“哪儿是什么苦心,做人爹娘的,谁不盼着孩子好,日后你做了母亲,也会如此的。”
说完,郗璿便又往前慢慢踱步,谢道韫跟着走,却觉得阳光明媚了许多,心情也轻松了不少。
“令姜,你应该多少也猜到了,王家的安排,叔平未来,恐怕是不会出侯拜相的,甚至有可能,都不会入朝做官。”
“嗯,我有想到。”谢道韫点点头。
“我知道你一向才高,才高者,往往心有所愿,若是平淡一生,你不会觉得委屈吗?”郗璿头也不回,淡淡说道。
谢道韫轻轻一笑,回答,“不会啊,我觉得这样也不错,人生不过数十载,太过勉强也不见得就是好事,王二哥本就不是个能混迹官场的性子,他也不爱那样,更何况这是家里的安排,游山玩水,那也是舒畅心情。”
“若是未来王二哥能像王大人那样,自然也是极好的。”
郗璿笑了笑,瞧着谢道韫,“你倒是个心宽的。”
“也不是我心宽,”谢道韫回答,“我当然也想做个大官夫人,排场十足,不过我不想王二哥活得那样辛苦,既然王家有王大哥执掌,那就让他做个富贵闲人,也省心很多。”
走到佛堂前,郗璿努努嘴:“你今儿来,还没去礼佛吧?”
谢道韫微微一笑,眨了眨眼,回答:“今日便不用了。”
“为何?”
“因为我想不到有什么索求之事,今天来之前,我最大的心愿,就是能在您面前表现得好一些,把前些日子干的蠢事儿给弥补回来,可是现在已经不需要了,我发现自己实在杞人忧天。”
郗璿呵呵笑得开心,伸出手拍了拍谢道韫,“嘴真甜。”
“那就回去吧,不然你娘算着时辰,还以为我会怎么为难你呢,说不准等下还要来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