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凝之的声音平缓却满腹深情,似乎自己就曾经随着桓彝征战,充满了悲伤与苍凉。
“然时局之乱,周围诸多州郡已降于叛军,苏峻指使他们轮番到泾县来劝降,均被桓彝大人严词拒绝。”
“韩晃率部紧困泾县,桓彝大人的部下也纷纷建议假投降,以免叛军屠城。桓彝大人却言:“吾受国厚恩,义在致死,焉能忍垢蒙辱与丑逆通问!”坚志守城一月有余,一座小小的县城才被攻破,随之桓彝被叛将韩晃杀害于城中,时年五十三岁。”
“大人虽身死,朝廷和百姓却不会忘了他,滚滚历史长河,也不会忘了他,平定叛乱之后,朝廷追赠大人为廷尉,并赐于“简”的谥号。”
说到这里,王凝之深深叹了口气,就连周围众人,也都神色低沉了些。
桓温低眉,沉默不语,桓云却眼见血气,当年之事,他身为人子,自然是最清楚不过,听到自己父亲曾经的英雄事迹,自然是心中澎湃不已。
稍稍停了片刻,王凝之的声音,又渐渐响起:
“而当年之事,固有外敌之强,亦有内鬼之害,泾县县令江播,怯弱畏敌,也曾参与此事,小人也!”
“当时将军年仅十五,枕戈泣血,誓报父仇。为求机会,苦心孤诣,足足等了三年有余,可谓隐忍之至。”
“咸和六年,江播去世。其子江彪等兄弟三人为父守丧,因怕将军前去寻仇,预先在丧庐内备好兵器,以防不测。然将军假扮吊客,混入丧庐,手刃江彪,并追杀其二弟,终报父仇,由此为人所称许。足见将军之深谋远虑,行事果决。”
王凝之拱了拱手,“世人皆看将军如今之地位,尊荣,以为将军之威,无非刀剑之利,军士之威,却忘了回头看看当年,将军能有今日,靠的不是那些武人手段,而是您承自于桓彝大人之英雄气概,流淌在血液里的忠勇!”
微微一笑,王凝之继续说道:“人以如今,言将军是个武夫,我以从前,看将军是个智者,隐忍,谋划,缺一不可!”
“若真如众人之言,那您应该和这位差不多才对。”说着,王凝之伸出手,指了指还在那儿发愣的桓云。
桓温侧眼看去,只见桓云还沉浸在刚才的话里,根本没反应过来,无奈地瞪了一眼。
“将军如此之智慧,还需要我做什么,来使您退兵吗?难道眼下的情势,您看不明白?若您真是靠着车胤那般的谋士,那我大晋谈何光复北地?”
“呵呵呵呵,”桓温笑了起来,低沉而涩哑,“年轻人,你既如此看不起我的谋士,那你来告诉我,当今情势如何?让我来听听,是否跟我想的一样?”
“当今情势,再简单不过了,”王凝之淡淡回答,“北伐是我大晋之未来,也是将军之未来,但眼下做不成。”
“将军应该很清楚,自永和五年,赵皇帝石虎病死,北方就开始生乱,今年,齐王入我大晋,张遇在颍川一带,也向我朝投诚。看上去一片大好,之前我们所担心的外地入侵,已经不再是个问题了。”
“如今冉闵以魏自立于邺城,苻健以秦自立于长安,也是新国建立,难免根基不稳,何况,在其北,燕国虎视眈眈,算的上内忧外患了。”
“从这里看,似乎我军出征,正是时机所在。”
瞧了一眼正在冲着自己微笑的桓云,那张丑陋又蠢蠢的脸,王凝之不寒而栗,继续说道:“可是,我朝自衣冠南渡,国力一直不振,究其原因有二,其一江南之地,不足以养活如此多北方之民,所以直到现在,各地都有游民,一遇天灾,便生存困难,这种情况下,朝廷几乎年年都要赈济灾民,能养活征西军,已经是捉襟见肘了。”
“其二,说句难听的话,自元帝建都建康以来,我朝中南北世族,便无一心,陛下居中调解,才勉强维持局面,如此情况,即便到得如今,亦不见好转,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就算是前些日子,想必将军也有听说,吴郡之朱家,连同陈留江氏,同欺我会稽贺氏,甚至连龙骧将军袁真,都牵涉其中,到现在,我都不清楚他们之间,究竟有何勾连。”
“将军,”王凝之叹了口气,“北方压力暂缓,朝中却不见好转,其一钱粮不足,其二各方争斗,你还觉得,是出征的好时机吗?”
“就算是陛下与王爷强力压制,举国之力来襄助于你,又能有多少?秦,魏,都不是将军的对手,可是战胜他们,就已经把粮草用了大半,然后呢,我们如何养活那两地之民?便是我们养活了,朝廷也被掏空了。”
“那之后呢?若国内再有灾情,朝廷如何应对?任由灾祸遍布全国吗?而且,就算如此,国内千疮百孔,将军也不见得,能再有足够的粮草,北上抗燕,鲜卑,匈奴了。甚至都不等你出征,他们就会主动来,毕竟,谁都知道那个时候,将军只剩下一副空架子了,无粮草,无军资,无后备,如何应战?”
“这还是最好的情况,是因为将军在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