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自远方山涧而来,舒缓而细润,就如那涓涓溪水,又似明灯和光,柔柔地飘进山阴城。
街上,各家各户都在门前挂了灯,多是在年节下终于得以休息的父亲,带着孩子们所做,各式各样,五花八门,却妙趣横生。
有些早早用过餐,上街来逛的行人们,则看着这些或大或小的明灯,在风中轻轻摇曳。
长夜已至,家家户户都明灯如星,聚在一堂。
“蜀之风俗,晚岁相与馈问,谓之馈岁。酒食相邀为别岁。至除夕,达旦不眠,谓之守岁。”
王羲之坐在主位上,虽然用过饭了,还是兴致不减,在前厅里,亲自烫了一壶酒,瞧了瞧围在周围的孩子们,笑呵呵地开口:
“伯远,讲讲这句话。”
“是,父亲。”王玄之点点头,回答:“此言出自汉末周子隐之风土记即是说他曾经听闻蜀地风俗,于年底要互相赠送酒食,叫做馈岁要邀请别人到家里来吃饭,叫做别岁,到了除夕那天,通宵达旦不睡觉,叫做守岁。”
“嗯,”王羲之满意地点了点头,说道:“周子隐所言之时,守岁之风还未遍集,自晋以来,则蔚然成风,守岁,观灯,教子,言语,赏花,及至今日,嘻戏之花样,渐多而广,此为风雅。”
“伯远。”
“父亲。”
“你妻子今已有孕在身,你也是要做父亲的人了,自明年开始,除夕之夜,守岁便由你来为家中安排,我与你娘,都上了年纪,明日里还有许多事,即是守岁,也需休憩,便不多陪伴你们了。”
“是,父亲。”
“趁着酒还未尽,我还未倦,今日便与你们嘱咐几句。”
众人随着王玄之站起,齐齐行礼,郗璿坐在他旁边,笑眯眯地看着自己这一大家子的儿女。
“伯远少而好学,博览群书,勤勉克己,及至今日,文采,风骨,决断,自相都有,又娶得好妻,将为人父,为父与你娘俱是满意,今日只告诉你一个道理,望你日后能有所得。”
王羲之抿了一小口酒,“遇事要往坏处想,凡事先下手为强。”
只说了这么一句,王羲之便停下话头,不肯多言了,站在一边的王凝之眨眨眼,想到雪中父亲曾与自己讲过的,靠别人教,自不如自己悟,又想起他在山阴城里,给大哥留下的后手。
王玄之有些茫然,却躬身行礼:“谢父亲。”
“坐吧。”王羲之浮按手掌,王玄之便与何仪坐了下来。
“叔平。”瞧了一眼二儿子,王羲之的脸色就没有那么温和了,迅速从慈父转变成了严父形象。
“父亲。”王凝之赶紧低头。
“你自小心思活泛,于学触类旁通,却又不求甚解,时有新鲜念头,却大多离经叛道,让我和你娘也时常头疼得很,”和郗璿对视一笑,王羲之又道,“然你聪慧过人,决断超常,手段又狠,你将成婚,为父与你娘,只盼你未来沉稳些,今日也告诉你一个道理。”
“唯秉心中所善,方可执利于前,否则,剑而双刃,伤人伤己。”
王凝之一副恭敬的样子,低头行礼,心里很是无奈,老爹这是兴致上来了,一通教育,云里雾里。
“坐吧。”
依言坐下,王凝之瞧向老娘,郗璿冲自己笑了笑,王凝之这才确定,老爹只是教育,并没想拿自己来立规矩。
“老三,”王羲之看向自己的三儿子,王涣之,笑了笑,“你自小便温和,虽也有活泼之时,却不及你二哥之万一,读书认真,又不盲从,有自己之见,是得了你娘品性之人,为父自是放心,等到你二哥成婚了,便为你寻亲事,今日不与你讲道理,只告诉你一件事。”
“你若有喜欢的姑娘,且与爹娘明言,不必生羞。”
话是这么说,王涣之的脸却瞬间通红,就像喝醉了似的,期期艾艾,王凝之拍了拍他,“慌什么!扭扭捏捏不像样子,打明儿开始,自己就多上街寻摸,看上谁了就回家说。”
“闭嘴!”郗璿一瞪眼,让王凝之的手缩回去,又温言说道:“坐吧。”
虽然如此,但王凝之还是冲坐下的三弟挤眉弄眼,害的王涣之低着头,再也不敢抬起来。
“老四,”王羲之又看向了四儿子王肃之,微微皱眉,说道:“你一向钻研学问,不问旁事,人又颇严肃严谨,律人律己,这本是好事,然今日我要告诉你,凡事不可过度,否则必陷于其中,难以自拔。”
王肃之好像想说些什么,但最终是行礼坐下了。
至于老五王徽之,那就没有其他几个兄弟的好运了,王羲之张口就是训诫:“老五,从你小时候,我就与你常说,不要跟着你二哥混,你偏是不听,好的不学学坏的,如今整日里胡作非为,下次再让我知道你带着老六去听曲儿,我就亲自收拾你!”
王徽之坐下之后,一脸委屈,试图从老娘那里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