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已至。
寒风自北向南,越过绵绵山丘,飘过莽莽长江,进入江南。
风里似乎带着刀割般的凛冽,虽然只是初冬,却让尚且沉浸在暖暖秋日里的人们,不自觉拢了拢衣领,加快了脚步。
建康城。
皇帝司马聃站在高高的城楼上,年纪虽小,脸上却是一种成熟,目光远眺,自南向北,声音稚嫩之中,带着些淡然:“每年冬风起,也就只有江南的百姓,才能安稳地度过这一个寒冷时节了。”
张道御就站在他身后几步,宽大的道袍上,是一把长长的白色胡须,风拂过,老迈的脸上平静无波,闻言回答:
“天下纷乱,北方混乱割据,也只有陛下所在的大晋,才能让百姓安居乐业。”
司马聃目光停留在北方,低声,“北方也曾是大晋,那里的百姓,也是朕的百姓,如今朕明知他们在受苦,却无法拯救他们。”
“陛下无需多虑,”张道御淡然说道,“如今我大晋国力尚在,军备充盈,北方诸侯虽强盛,但此消彼长,注定不能长久,用不了许多年,陛下便能再回北方,而北方百姓,也终究会得以再见天颜。”
“是吗?”司马聃不置可否,只是说道,“慕容氏未必愿意见到那一天。”
“这一年里,长江以北战乱不休,冉闵已死,魏已亡,慕容氏占据邺城,虽出兵试探,但被我军阻击,加上和魏交战,也损耗巨大,想必不会再动兵了。”
张道御顿了顿,又说道,“慕容氏这俩年虽战力强盛,但也损耗巨大,一来秦,齐,铁弗,代,都在侧窥伺,蠢蠢欲动,二来他们拿下的魏,因当初冉闵穷兵黩武,清河,邺城,濮阳,常山,襄园等早已经生计崩坏,看似获胜,实则失利,陛下不必过于忧虑。”
“还有前几日,谢奕将军传来书信,已寻到传国玉玺之下落,想必不久便会送到建康,国运将归,陛下也扫除了身边威胁,我大晋江山昌盛,足以见得。”
司马聃笑了笑,道:“玉玺之于朕,自然重要,但朕也不至于以为有了玉玺,就真的能高枕无忧,便是天意在晋,亦需人为,只不过这玉玺的消息,却有些意思。”
“陛下的意思是?”张道御愣了一下,问道。
司马聃的目光收回,又看向南方的远山远水,“这事情出的时候,王凝之尚且在京,却不发一言,朕问过他,他回答天意在朕,不在其他,所以冉闵虽得玉玺,却遭反噬,朕只需等待,天意自来。”
“可他回了会稽不久,谢家便为朕寻来消息,谢奕,谢尚均在前线,若有消息,也该是当初蒋干送玉玺之时,便该发现,何必等到事情过去了,才能警醒?”
“您是说,这是王凝之授意的?”张道御听出些什么,却不敢确定。
“当时这个消息,从前线回来,却无其他,谢家人是没察觉到的,后来消息入京,便被压下,而王家在会稽,王羲之就算是再能算计,也不会算得到这些,唯独王凝之在京,对消息了如指掌。”
“这家伙,是怕朕派他去寻玉玺,所以才故意敷衍于朕,等回去之后,再转手把线索给了谢家,朕记得,他的夫人,就是谢奕的女儿吧?”
张道御想了想,也觉得皇帝猜测有理,苦笑一声,“是,他的夫人是谢奕大女儿,谢道韫,真是想不到,这小子如此懒散而狡猾,自己懒得做事就算了,居然拿这样的功劳,去给夫人送礼。”
“那倒也未必,这功劳,王家领不了,”司马聃淡淡说道,“母后与朕说过,王羲之这么多年不肯入京,就不会为了这种虚名功劳而让王家再涉前线军务。那自然是给了谢家为好,一面算是他的恩义,一面也算是让王谢更加紧密。”
“对了,王凝之现在,该去哪儿了?朕还记得他说过,要去周游名山大川?”司马聃突然问了一声。
张道御笑笑,“那小子难伺候得很,冬天来了的时候,他就只有两个选择,要么在家里猫着,要么向南去找个温暖之地。”
话音落下,两人一起向着南方而望,目光所及,尽是瑰丽江山。
……
“冬风呀,来得急;可我呀,向南去;风儿你且慢慢追,让我先跑三千里……”
临海郡之外,前往建安的路上,王凝之坐在车辕边上,唱得开心,只不过跟在旁边的人,多少脸上是有些尴尬的。
王家的这些人还好,毕竟都是跟随多年,知道王凝之这些习惯的,而陪着谢道韫过来的几个丫鬟,则是面面相觑,上次出门的时候,她们都没有跟来,而跟来的几个丫鬟这次被谢道韫安排留在家里,算是放个假,于是这几个丫鬟,就傻乎乎地对视着。
最后,一个人低声问绿枝:“这是?”
绿枝笑了笑,“公子时不时就会自己编个小曲儿出来,一般在路上的时候,很喜欢唱上几句,习惯就好了,等到了城里就不会唱了。”
说着,绿枝好像又想起了什么,低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