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或者当面劝谏吧!”
“有用?”傅咸一声冷笑,将老友方才的“有用?”原封奉还,“你以为我没有给他写过信?喏!”
从怀中掏出两张纸来,“这是我写给杨文长的——今年六月的事。古人有焚草之义,我本不该以此示于第三人,但杨文长今日行事,荒唐过甚!如此下去,恐有……不忍言之事!所以,顾不得了!不能不拿过来向你讨个主意!”
说着,递了过来。
“好,好,拜读,拜读。”
蒯钦接过,一眼看去,只见墨汁淋漓,笔势纵横,近乎草书,且多有涂抹,可见打这份草稿之时,下笔之人,心情激荡。
轻声念道:“事与世变,礼随时宜,谅暗之不行尚矣……”
顿一顿,先赞一句,“‘事与世变,礼随时宜’——警句!”
继续念,“由世道弥薄,权不可假,故虽斩焉在疚,而躬览万机也。逮至汉文,以天下体大,服重难久,遂制既葬而除。世祖武皇帝虽大孝蒸蒸,亦从时释服,制心丧三年,至于万机之事,则有不遑。”
念到这儿,微微一笑,“长虞,汉文以来诸帝,直至本朝世祖武皇帝,地下有知,都该谢你替他们立言呢!”
傅咸轻轻“哼”了一声。
继续念,“今圣上欲委政于公,谅暗自居,此虽谦让之心,而天下未以为善。天下未以为善者,以亿兆颙颙,戴仰宸极,听于冢宰,惧天光有蔽……”
念到这儿,蒯钦眉毛微微一跳,面色变得凝重了。顿一顿,调整一下呼吸,继续念:
“人心既已若此,而明公处之固未为易也!窃谓山陵之事既毕,明公当思隆替之宜。周公圣人,犹不免谤。以此推之,周公之任既未易而处,况圣上春秋非成王之年乎!”
蒯钦的眉头终于也锁起来了。
轻轻透一口气,念完最后收尾的两句话,“得意忘言,言未易尽。苟明公有以察其悾款,言岂在多?”
细细再看一遍,放下信,半响,沉声说道,“长虞,我很佩服你!换一个人——如某者,既没这个本事、也没这个胆量,把话说的如此之透!”
“某”,自指也。
“可是,”傅咸摇摇头,“没有用啊!”
“是没有用——长虞,你这是劝杨文长去位啊!而他一切所为,皆为‘固位’二字,你这不是南辕北辙……与虎谋皮嘛!”
傅咸目光一跳,“‘固位’……念忱,这两个字,或为提纲挈领、切中肯綮了……嗯,也包括……今日之事?”
蒯钦轻声说道,“是的。”
“我还是想不大明白,”傅咸仰起头,皱着眉,苦苦思索的样子,“若是皇后,也就罢了……太子,不碍杨文长啥事啊?”
蒯钦冷冷一笑,“长虞,你是太直了!根本不晓得杨文长这种人的心思!”
“这……念忱,何以教我?”
“今上待位东宫之时,和长舆对其的评价,你还记得吧?”
傅咸转着念头,“哪个评价?”
蒯钦一笑,“‘圣质如初’啊。”
“呃……记得。”
和长舆,名峤,武帝朝重臣,此时出任太子少保;而蒯钦口中的“圣质如初”,则是有一段古的。
和峤尝言于武帝曰:“皇太子有淳古之风,而末世多伪,恐不了陛下家事。”这个话,当爹的自然不爱听——什么“淳古之风”?不就是说我儿子笨嘛!
但事实摆在那里,当爹的也只能“默然”。
后来,得个空儿,司马炎对身边包括和峤在内的几位重臣说:“近来,太子入朝,俺瞅着他已颇有长进,卿等可俱诣之,与之谈谈说说,粗及当世之事。“
大伙儿都晓得陛下啥意思,打东宫回来后,别的重臣,皆顺圣意,“并称太子明识雅度,诚如明诏”,唯有和峤:“圣质如初。”
司马炎真不高兴了——“不悦而起”。
司马衷即位,和峤作为太子少保,从太子遹入朝,皇后使皇帝问曰:“卿昔谓我不了家事,今日定如何?”
和峤的回答有趣:“臣昔事先帝,曾有斯言;言之不效,国之福也。”
“其实,”蒯钦说道,“上上下下,心里头都明白,今上的‘圣质’,今昔如一——‘如初’也!”
顿一顿,“也就是说,以今上的春秋——如你信中所言,‘非成王之年’,本是一即位就该亲政的,但因为‘圣质如初’,没法子,还是一定要人‘辅政’的,这个‘辅政’之人,有人觉得应该姓杨,有人觉得应该姓贾,还有人——”
说到这儿,打住,端起茶碗,抿了一口。
傅咸怔了一怔,“姓杨不必说了;姓贾?贾公闾无后,以外孙韩谧承嗣,这位韩……贾谧,断乳几日?就想‘辅政’?怎么可能?”
贾公闾,名充,当今皇后之先君,武帝朝第一重臣。他老先生最出名的事迹,就是云龙门之变,干掉了高贵乡公曹髦;司马晋取曹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