峰峦蜿蜒,白茅如海。
杨珍站在一处斜坡上,望着一大片一大片白茅草地,脸色很不好看。
此时已是黄昏,斜阳逐渐隐没,鸟兽的鸣叫声渐隐渐熄,整片山岭也变得清肃静谧。
他在山下那座以面前这白岭命名的山村已经考察了一整天。
了解到的情况,让他心情非常沉重。
白岭村一万五千余人,梁姓占据三成。这其中,与族长及三位长老血缘较近的,大约有一千多人。
这千余人,是村寨的上层。其他的梁姓,为中层。至于外姓,除了少数有一技之长的大多是这村寨的底层受尽欺压。
村东头窦老汉家的孙女,年轻貌美,被强迫去村长家做了侍女。一年后,不知被谁弄大了肚子,难产而死。
村西头李婶家的小儿子,因为没给村巡逻队长家的狗让道,寒冬腊月被逼在他家门口跪了半宿,回来后大病一场,几乎丧命。
村南头刘铁匠,打得一手好铁,日子还算过得去。前年为了给媳妇治病,借高利贷买了一颗丹药。媳妇病是好了,刘铁匠一家债却还不上了,只得卖身去村长家当了一名匠户
等等等等,可谓罄竹难书。
杨珍一边走访,一边用笔记录。尽管心中怒火中烧,他也知道现在还不是处理这些事情的时候。
梁重钧昨日得了族长吩咐,不敢阻扰。不过看他认真记录的样子,却是在一旁连连冷笑。
倒是那梁行云,将跟随在身后的村长,还有那巡逻队长骂了一整天,又亲自掏出银钱,给窦老汉抚恤,帮刘铁匠赎身还拿出丹药,给落下病根的李婶小儿子治疗。
让这几人感激涕零,连连下跪磕头。
杨珍也由得他去,冷眼旁观,默不作声。
下午,他们来到一户姓陈的人家。
这家中原有兄弟俩,一个在五年前与妖兽搏斗战死,一个在去年被鼠妖偷袭杀死,如今只剩下一个老人,三个小孩,其中最大的不过七岁。
至于媳妇,和黑沃乡一样,已经改嫁了。
然后在聊天中,陈老头跟杨珍说了一件事:
陈家原有一块地,离村子不过两里路,距离村民赖以取水生存的一座小湖,同样只有两里,位置非常不错。
只是去年老二死后,家里再也交不起请仙师布雨的银钱,这块地,便被村里收了回去,给换了一块十里之外,已在白岭脚下的荒地。
“那地方那么远,老汉我还要担着水,怎么奈何得了哦!”老人愁眉不展。
由于杨珍的坚持,在走访各户人家时,村长等人都留在外面,只有梁行云一直跟随在旁,所以这些人才敢大胆直言。
“把村长叫进来。”杨珍说道。
梁行云吃了一惊。这一天遇到比陈家更惨的事,这位新馆比比皆是,这位新馆主都没有什么表态。这个时候怎么要叫村长了,难道他要亲自处理?
村长点头哈腰走了进来,这是一个三十多岁的汉子,练气四层修为,一身肌肉显得孔武有力。
他早已知道杨珍的身份,在这少年面前不敢有丝毫不敬。
“杨馆主,”他战战兢兢解释道:“你也是修士。你知道的,咱们施展术法,都是一整一大片的雨水。老陈不肯交这笔钱,按村里规矩,便不能给他家降雨。只是这么一来,那片田地中间便空了一块,反而不好施法了。”
“村里意见很大,所以,所以才给他换了块地。那个,我,我要不再给他换块别的?”
“再说吧,”杨珍起身道:“带我去那白岭,看看老陈家那片地。”
村长脸色灰暗,却不敢不从。一行人坐上飞舟,顷刻间便到了那白岭脚下。
于是,便有了开头的一幕。
谷約
“梁村长,”杨珍喊道:“这地方实在太远,还都是荒地,回头你好好处理一下,给陈家换块好一些的田地,不要影响他们生计。”
他语气很温和,脸上表情也很平淡,这让等着挨骂的村长有种死里逃生的惊喜,连连应承道:
“一定照办,一定照办,你就放心吧!”
杨珍微微一笑:“别敷衍了事哦,我还会再来的。”
“不敢,不敢。”
“好了,”杨珍摆摆手,说起另一件事:“听说上个月,蒋驻乡就是死在这附近。具体在什么位置,你带我去看看。”
“啊?这个”
“怎么,你不清楚吗?”杨珍脸色一沉。
“不,不,”村长连忙摇头:“让我想想,上个月”
他很快指向一处地方,离这儿大约一里路。
杨珍快步走了过去。
这地方四处都是那种叫白茅的野草,这种草的记忆,最多只有十天。
杨珍站在那名叫蒋成的驻乡弟子遇难的地方,举目四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