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清透的黑眸看向沈敛,瞳孔微微放大,慌张和恐惧的情绪,轻而易举地映入沈敛的眼底。
“别怕,应该是森林外传来的。”
沈敛安抚的拍了拍她的后背,将她护在怀里。
听到他的话,乔诺诺才狠狠吞咽了一下口水,转头往森林外的方向看去。
他们就露营在森林边缘,白天的时候,可以轻易地看到森林外的模样。
那里有一大片荒凉的空地,中心的位置似乎是一座欧式风格的小镇,隐约可以看到高高矮矮的房屋。
不过所有的建筑,看起来都灰扑扑的,仿佛是褪了色的油画,有种破败苍凉的感觉。
他们到这里就已经接近傍晚了,并没有太多时间给他们去观察,不过他们猜测,小镇里应该已经没有人了。
因为他们一直到天彻底黑下来,也没有看到有炊烟升起,也没有人活动过的任何痕迹。
乔诺诺直直的望过去,天太黑了,除了浓黑的夜色,和影影绰绰的树影,她什么都看不到。
天空之上也是灰蒙蒙的一片,依旧是没有月亮,也看不到一颗星星。
这样的环境,怎么可能会有人生存?
她的一颗心不断地往下沉,一时间,只觉得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冷凝了几分。
周围除了那诡异的乐曲声,寂静得让人心底发寒,就连抱着她的沈敛,都沉默着没有出声。
乔诺诺安静地靠在他胸前,听到他砰砰的心跳声,才勉强感觉到一丝心安。
沈敛一下又一下的轻抚着她的脊背,心中有些后悔叫醒了她。
他之前想起周扬曾跟他说过,小丫头学过音乐,最喜欢小提琴。
他本想着叫醒她,或许可以得到什么线索,这会儿他却是先舍不得了。
他想伸手捂住她的耳朵,却被她挡住了。
沈敛低头看她,见她拧着眉,脸色凝重的,侧耳认真聆听着。
她的唇色有些发白,卷翘的睫羽轻颤,白皙到有些透明的手指,紧紧地捏着他胸前的衣襟。
明显是极度紧张的表现。
沈敛想要阻止她,却最终没有出声。
他将人轻轻的扣在怀里,双臂圈住她娇小的身躯,尽可能的,缓解她的紧张。
她需要成长,他知道。
沈敛的眸色微深,心中的某个念头,却是愈发的坚定。
两人就始终维持着这个姿势,一个专注地倾听虚虚实实的乐曲,另一个低头垂眸,目光安静又贪婪的紧盯着怀里的人儿。
一直到凌晨时分,音乐声才渐渐地停止了。
这声音断断续续的,听不清楚究竟演奏的什么。
却不妨碍听到乐曲的人,感受到那种始终伴随着每个音符起起伏伏的,浓郁至极的黑暗与绝望。
古怪的是,乐曲的基调并不是阴沉的,反而是极度的圣洁、极度的虔诚,恍若来自天国的圣歌,由代表纯净的天使轻声吟唱。
恍惚间,仿佛真的有一位悲悯世人的神灵,正耐心地倾听着痛苦的信徒急切的祷告。
无声地诱惑着他们,向高不可攀的神灵忏悔,说出深埋于灵魂的丑恶,内心隐藏的所有不堪。
音符轻缓的跳跃着,它们披着神圣的外衣,悄无声息地渗透进人类脆弱的外壳。
轻巧地牵动着人们心底里,隐藏最深的悔恨、痛苦与绝望,一切的罪恶,都无所遁形。
罪孽的深渊被肆意地打开,无尽的恶念疯狂涌动,灵魂被无情的撕裂成两半。
一个自己被蛊惑着,天真而虔诚地忏悔着,而另一个自己,不断地挣扎着,企图阻止被蒙蔽的自己,却毫无作用。
随着它不停地袒露出心底的恶念,他颤抖着、惊恐着、尖叫着,拼了命的制止却无济于事。
痛苦与绝望将他的灵魂紧紧捆绑,沉入深渊。
乔诺诺眼前一阵恍惚,仿佛看到了无数的信徒,以最虔诚的姿态,跪伏在地上,不停地忏悔,不停地诉说。
他们的目光中,却是绝望的、痛苦的、疯狂的……。
他们双目赤红,面容平静却状态癫狂。
以最狼狈的姿态,不停地剖析自己,将曾经极力掩埋的伤口残忍撕开,鲜血淋漓,仍不肯停手。
越是忏悔,越是绝望,他们亲手揭开永远不愿提及的伤疤,承受着巨大的痛苦与绝望,渴望救赎又自我厌弃。
仿佛溺水者,死死攥住最后一根稻草,他们唯一的救赎,就是不停地祈祷。
而所谓的神灵,却在残忍地讥笑着,冷漠的旁观。
直到他们再也承受不住,以生命和鲜血的代价,将自己连同无尽的罪恶一起杀死!
弥留之际,他们躺在血泊中,还在赤诚地恳求着,希望得到神的宽恕,渴求着可以在死后被接引到神的国度……
可乔诺诺知道,从他们放弃性命的那一刻起,他们就已经彻底失去,获得救赎的资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