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利普夏蒂埃球场。

全场，鸦雀无声，脚步摩擦红土、球拍击打网球、汗水滑落鬓角、电流流窜身体的声响在细细微风之中翻涌，恍惚之间就已经忘记呼吸，感受心跳。

然后

“啊！”

纳达尔一个延伸劈叉，正手捞了一拍，绕头回旋竭尽全力地将旋转和角度拉起来，勉强回了一拍斜线。

但是，高文的脚步已经进入球场。

越过底线、切入中场，双手反拍迎前抢点全力进攻。

直线。

鞭打。

网球，钻入纳达尔反手位空档，干脆利落地结束这一分。

全场，沸腾，破发点，又是破发点，这一局里的第五个。

第四盘，纳达尔率先发球，两位球员分别顺利保发，然而高文紧接着就在纳达尔第二个发球局寻觅到机会，连续施压，这一局就在钢丝绳索摇摆。

非常非常罕见地，纳达尔脚步移动有些跟不了。

难道是体力极点又再次出现了吗？

在职业生涯初期，纳达尔的蛮牛形象给球迷们留下深刻印象，飞毛腿、跑不死、覆盖球场角角落落的标签已经超越纳达尔的正手，成为他的标志。

不止一个两个解说评论员、不止十个二十个业内专业人士提出质疑，纳达尔的比赛风格太过拼命也太过粗暴，如此消耗身体的比赛方式是摧毁网球定式的，与费德勒的优雅完全相反，“他真的准备这样一直比赛下去吗？”

人们纷纷预测，纳达尔的职业生涯可能坚持不了多久，最多三年五年，纳达尔就会因为这样的比赛风格而不堪重负被淘汰出局，再也看不到他的身影。

然而，五年过去了、十年过去了，追风少年依旧在赛场奔跑，并且以实际行动证明那些专家们的判断和批评全部都是错误的，战神依旧在战斗。

慢慢地、慢慢地，人们开始相信，纳达尔就是钢铁之躯，用坚韧与顽强灌注、用激情与拼搏铸就的战神，永不言弃、战斗到底，永远不知疲倦。

那已经成为一种信念，因为拉斐尔纳达尔这个灵魂而熠熠生辉，联手费德勒彻底改变网球这项运动。

一个优雅一个粗暴，一个轻盈一个坚韧，一个灵动一个厚重，宛若冰与火之歌。

一直到现在。

人们似乎才终于发现，原来纳达尔也是血肉之躯，原来纳达尔也会疲倦困顿也会后继乏力也会心有余而力不足，原来纳达尔的身体也终究还是有极限的，曾经的战神终究也因为伤痕累累而放慢了脚步。

这，是好事吗？

这一局里，纳达尔挽救四个破发点，却始终无法看到局点，无法摆脱困境，刚刚回球质量稍稍下降就被高文抓住了机会，第五个破发点再次出现。

纳达尔，累了。

正手击球结束后，他试图蹬地二次启动继续补防反手，结果脚步没有蹬住地面，他差一点点就要摔倒。

勉强站住脚步后，纳达尔非常非常罕见地用球拍支撑住身体，双手交叠放在把柄，半身完全弯了下去，如同沉甸甸的稻穗。

吧嗒吧嗒。

豆粒大小的汗水一颗一颗掉落，整个人就如同从水里捞出来的一般，气喘如牛，侧脸流露出一抹痛苦的挣扎。

时间，在纳达尔的身边稍稍放慢了脚步。

看到这一幕，高文没有庆祝得分，而是快速前来到网前，担忧地看向纳达尔。

因为高文知道纳达尔，他是一个非常擅长忍受疼痛的人，在他职业生涯的大部分时候，他都是紧咬牙关忍受着疼痛登场比赛，他自己都说他已经习惯了疼痛，甚至已经成为身体的一部分，他甚至已经记不起来身体完完全全没有疼痛是什么时候了。

如果不是疼痛到了极致，纳达尔从来不会表现出来。

纳达尔是一个诚实的人，他从来不屑用伤病为自己的失败找借口，也不屑用伤病抹黑对手的胜利，他总是堂堂正正、光明磊落，坦然面对胜利和失败，而那些伤病，他知道这是自己选择的代价。

也正是因为如此，场内场外，纳达尔都很少讨论自己的伤病，拒绝以伤病作为借口。

但此时，纳达尔弯腰了，停下脚步，留在原地，没有移动，在比赛正在进行的档口。

作为对手，作为朋友，作为喜欢纳达尔的普通球迷，高文的心脏蜷缩起来，不由流露出了担忧。

全场，没有声音。

这，确定是好事吗？

也许，那些解说员们那些专业人士们一次又一次被打脸，他们也希望证明自己是正确的、预测是明智的，等待了又等待，一直到现在才终于证实，尽管推迟了五年，但他们对纳达尔的判断终究是正确的。

他们，应该开心才对，不是吗？

但此时此刻，亲眼见证这一幕，却没有人欢呼。

如此悲壮，又如此惨烈。

在纳达尔弯曲的后背，他们看到了不屈的意志和顽强的信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