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够看懂。”宋通大声回道,“勾心斗角。”
立即,纱帘内就再无声响发出。
纱帘外,高力士连连向宋通使眼色,示意他不要妄言,以免获罪。
静默许久,纱帘内的李隆基,再次发问:“你说说看,是怎么样的勾心斗角?”
李隆基发问的语气中,已经隐隐带出帝王暗含着的怒气。
万春殿内这间偏殿里的气氛,立刻就像是夏天暴风雨来临之前乌云翻滚的那样,压抑得令人喘不过气来。
侍从在近旁的人,都觉得两腿发软。高力士也悄悄地抬起手来,抹了一下额头细密的冷汗珠。趁着这个动作,他连连向宋通使眼色,示意他注意言语内容。
宋通只当没看到,仍是大声说道:“高楼万丈平地起,不仅需要粗直的梁柱,作为主体的支撑。也需要错综复杂的斗拱,予以辅助支撑。这些斗拱虽然不可或缺,但毕竟是辅助。没有哪一座高大的建筑,是仅凭斗拱建造出来的。殿宇建造如是,庙堂之内,亦如是。”
李隆基默默地听着,当然听得懂宋通这是在暗中提示。帝王术,在于让臣子们既不能抱团,又能把各自的精力,集中到帝王想要达到的目标中去。
心里固然不喜欢宋通这样直言,但李隆基还是能够听得懂、听得进良言诤语的。尤其,宋通也刚为武惠妃医治了心疾。
“嗯,依你看,现在什么人可算是梁柱,什么人是勾心斗角的斗拱呢?”李隆基不动声色地问。
“朝中有张九龄相公,陈玄礼将军;戍守在外的有哥舒翰、崔希逸、高仙芝、封常清、张守珪、郭子仪等人。这些,都是保证太平盛世不可或缺的重臣。”宋通说着,有意停顿了一下。
稍顷,他接着说道:“至于凭借头脑灵活、心机繁复的人,也就只能永远做辅助,不可倚为梁柱!这些人,自然有适宜他头脑灵活的合适位置。”
纱帘内的李隆基稍微轻咳一声,高力士随即示意殿内侍立的宫女、小宦官等人,暂时退出。
随后,李隆基干脆地问:“宋六郎,是说李林甫吗?”
宋通拱手大声答道:“正是。出言机巧者,心思必然狡黠。李相原本就是礼部尚书升入宰执,仍可继续主持礼部事宜。这是对他、对大唐极为有利的事,而勉强推进首席宰相大位,必会于他、于大唐,两不相安!”
李隆基听罢,沉默片刻后,“嗯”了一声后,缓缓地说:“朕知道了。”
宋通心中暗喜:李林甫,你是皇族里的人。我再多指斥你,反会被李隆基质疑。这样就已经可以了,你这辈子就踏踏实实地,做礼仪官和外交家吧。
李隆基再带着一份焦急,开口询问:“宋六郎,你所说惠妃之小恙,那样医治就可以么?”
宋通立即答道:“可!只要据此,帝妃和谐,福寿绵延!大唐安宁,万姓欢庆!”
“嗯,朕心甚慰。”李隆基暗呼口气,显得很是轻松。
他身旁的武惠妃,心疾显然已经好了很多,也发声问道:“宋六郎,我欲与陛下偕好今生,但自幼身体偏弱……”
“惠妃娘娘放心。”宋通立即出言,“宋某开出的方子,既有药饮,也有安神静心的建言。惠妃娘娘天性慈和,爱诸皇子如己子,必与陛下恩爱百年!”
纱帘内的武惠妃不再出声,在心中纠结:自己的儿子就是自己的儿子,怎么可能和别的女人生的儿子一样看待,即便是和同一个男子所生?
可是,她也清楚宋通的话里,又分明暗含着只有如此,从陛下到自己,再到自己的儿子,再到诸皇子,才能得到安宁。自己也才能得享天年的同时,与李隆基恩爱到老。
宋通见纱帘内没有声音发出,再次拱手说道:“儿孙自有儿孙福,莫为儿孙做牛马!管得了儿孙一时,管不了儿孙一世!更或许,因此害了儿孙们!贵为皇族,更应懂得此理!”
说罢,宋通接着大声说道:“宋某不避刀斧加身,直言说这些的目的,不仅为皇族亲睦,更要保大唐安宁,百姓安乐!非为此,我怎么会出手刺杀安禄山、史思明,怎么会到这里给天子增加烦恼?!”
武惠妃“嘤嘤”地低泣着,一时没有回应。稍后,她在李隆基的安慰下,止住悲声。
接着,她低低地说了一句:“我,我真的可以与陛下长相厮守吗?”
宋通大脑中信息闪过,不禁暗笑:李隆基是公元685年出生,算是个八零后;武惠妃是公元699年出生,是九零后,甚至接近了零零后。这是武惠妃年龄上的优势;
女性因为与生俱来的开朗性格,也较需要消耗更多能量、承担更多心理压力的男性更为长寿。这是她性别上的优势;
另外按照唐代墓志铭一般数据来看(当然多是生活条件好的官宦人家。唐代墓志铭很贵,韩愈为人写了一篇,收费五百绢;白居易为元稹写墓志铭的价格,更是骇人:七十万贯缗钱!),唐代女子平均寿命,与男子大致相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