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宋通说完,恨恨地喝了一大口酒,“既然蕃方族种众多,其内难免肘腋之患。而我方要是一味逞强,只能添六出祁山之乱。”
想到诸葛亮那样近乎神人一般的大才,六出祁山而大功未果,崔希逸再就慨叹道:“嗯。当时如果曹魏与孔明大加攻伐,说不定正中了诸葛先生的下怀!而曹魏只做出守势,却也让孔明没有得计。”
“再有最为关键的,就是蕃人的诸苯宗教及其信众,与佛教之争。”宋通将最为严重的吐蕃内部问题,缓缓地说了出来。
崔希逸立即手拍桌案,大呼“极是”!
蕃人最早的信仰,与原始部落的文明一样,都是出于对大自然中所见万物的崇敬、膜拜。
敬畏高山,就是信奉山苯诸神;敬畏河流,就是敬畏水苯诸神;敬畏日月星辰等等。
但随着疆域的扩大,蕃人,尤其是贵族,开始信奉佛教。
但为数更多的,还是信奉诸苯的人。
因此,即便是在同一个军队中,也是宗教信仰不同,甚至彼此争议、争端极大。
诸苯与佛教之争,伴随着吐蕃王国的兴衰,一直延续着。即便是吐蕃的赞普,虽然大多是佛教的崇信者,但也有例外的。
正史记载,最终强大的高原王国,正是因为最后一位吐蕃赞普达玛,强令要求国人改奉诸苯、拆毁寺庙,而使得僧侣们对其产生极大仇恨。达玛被一名僧侣刺杀,吐蕃大一统的局面,也就随着贵族体系、复杂宗教等问题,分崩离析而不复再见。
既然宋通已经说明,崔希逸也就认同了他的观点。但出于忠厚本色,崔希逸即便想真刀真枪地在战场上厮杀,也不愿意派出细作,深入蕃地去做挑拨活动。
宋通对此略微一笑,没有作答。
崔希逸沉默一会儿,慨叹着说道:“宋六郎发笑,是认为某迂腐吗?”
宋通连忙施礼,再说道:“并非如此。”接着,他挺直身子继续说道,“细作再管用,我们也必须以实力来证明己方的强大。只有这样,对方才能真正地心悦诚服!”
崔希逸看着宋通应答得体,又还英气满身,再次为他倒满一碗酒。
气氛融洽,两人都是愉悦轻松,继续说笑着。
用饭已毕,两人再商量、确认了一些事务后,宋通说着“请大使早点安歇”,起身施礼告辞。
崔希逸坐得久了,也觉得有些疲乏,就起身送他出屋。
星月灿烂,金风万里。身处美好夜色之中,两人同时觉得惬意。
两人正在仰望夜空,却不觉间有人走近。
这人低语道:“宋六郎,三娘子令我传话问你——那武械只能用作征战吗?”
宋通见是一名男装打扮的侍女来传话,连忙回道:“并非仅做武用。譬如进山开矿、开通道路等,都可以的。”
想起那天做冰饮的事,宋通再笑着说道:“即如那些冰饮,也是火药的原料之一所作。”
侍女听罢,肃揖后正要离去,再被宋通唤住:“还可以做赏观之用。”
侍女听不懂,只好记住宋通的原话,转身进了崔静怡的那间土屋。
崔希逸笑道:“三娘子出于好奇,非要跟来。看过之后,却又有无数问题。”
宋通笑了笑,刚要说些什么,就见旁边的那间土屋的房门打开。
屋内燃着的油灯,在屋外现出一道光亮。
崔静怡仍是身穿军袍,淡定地走了出来。崔希逸略微一愣,刚想低声呵斥,就见女儿已经率先开口:“宋六郎,你说还可以做赏观,是什么?”
“顽劣。”崔希逸低喝一声,但崔静怡略微吐了吐舌头,还是站在那里,等着宋通回话。
挠了挠头,宋通突然想起来,就快步跑回自己住的那间小屋。
崔希逸看着他匆忙离去的样子,再嗔责着看了一眼女儿。但他的心里,原本对于宋通已有极大好感。再因为爱女年龄的确不大,童心未泯也是正常的。况且平日里,她又只是在后宅闷居。但有出门的机会,她言行欢快,是自然而然的事。
因此,待女儿对自己一再微笑示好之后,崔希逸也就不再多说,只是仰望着星空畅想心事。
“父亲,你在想什么?”崔静怡低声问。
崔希逸喃喃地说道:“祈愿天下大定,万民康乐!”
崔静怡听罢,也合掌祝祷。身边的几个侍女,同时垂首默念。
崔希逸收回仰望夜空目光,看向女儿:“怡儿,在想什么?”
“我佛慈悲,祈求父母身体安康,诸事顺意。”崔静怡小声答道。
“嗯。”崔希逸听了,心中畅快。
“父亲和宋六郎的大事,肯定可以成功!”崔静怡补充着说道。
看看女儿的眼中,满是执着的神色,崔希逸也是感慨:“是啊,武械凶悍,但希望只是震慑住敌方就好。”
父女两人正在说着,宋通已经拿着一个木盒,匆匆地走了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