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畿,也算正常,但是洪武三十年,大名府富户一百三十户,现如今也有一千余户了。”
“诸位明公,咱大明人丁从最初的六千余万人丁,已经涨到了万万人丁,人口涨了,天下富户没涨,赋税没涨,田亩更是从洪武三十年后,一直是四百万顷。”
“赋税甚至还降了大约一百二十万石。”
“这可能吗?”
朱祁钰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仅仅北直隶一地,清田就清出了五万顷田来!”
“按照富户田八顷算,多出来这六千户,恰好是这五万顷田。”
朱祁钰指着手中的画卷厉声说道:“那边在自己地里忙活的是上农、中农,他们有自己的田地,在自己的地里耕种,不需要别人的帮忙,可以养活自己一家,所以他们是自己在耕地。”
“但是这类的自耕农,少之又少了。京畿地区的上农和中农,总共就不到十万户!”
“下农,则是最多的,他们手里有田,但是极少极少,不足十亩,需要去上农、富户、缙绅、豪强、巨贾、公侯、王府里当佣户,当家仆,这类人有大约有百万户之中。”
大明的十亩地,是养活不了一家人的。
朱祁钰说完之后,静静的等待着朝臣们小声的议论着,他们在数字出来之前完全没想到,大明的富户居然没有变化,大明的自耕农如此的少,大明的土地兼并已经到了如此的程度。
“京畿千万之众!富户、上农、中农、下农,总共百万余户!满打满算,不到五百万人丁!衮衮诸公,你们知道剩下的五百万丁,去哪了?”
朱祁钰指着画上为富户、上农干活的佣户,继续说道:“他们都在这里,是最庞大的一群人,他们没有田产,终日为别人做工,日日惶惶不安,更算不明白,自己到底该拿多少佣。”
“闲时为奴、为仆、为寇,忙时则忙忙碌碌,却只是忙忙碌碌,却连活着的口粮都拿不到,是为游惰之民、末作之民!”
“这类的人,有五百万丁。”
“大明,满目疮痍!”
“这是我们那个大明列祖列宗们,筚路褴褛、寝苫枕块、踩着尸山血海,四方勘定,打下来的大明江山吗!”
“它还配叫大明吗!”
朱祁钰说的很用力,手手中的木杆被他贯到了地上,他说完便坐下,不再言语。
文华殿内,一片安静。
于谦能不知道自己上的这封奏疏,会引来陛下多大的怒气吗?
但是知道招致天怒,但是这奏疏,就不上了吗?
于谦不得不上,他和金濂负责农庄法的推行,职责所在,责无旁贷。
陛下如何震怒,这封奏疏也要上。
于谦和陈循劝陛下仁恕之道多久?这封奏疏却是让之前所有的全仁恕的话,都变成废话!
这是大明朝血淋淋的现实,在于谦等人看来,这调查报告一出,大明天下,简直明天就要亡了。
金濂深吸了口气,往前探了探身子,面色有些犹豫,然后开口说道:“乡野之民,有田者仅十分之一,而为人佃作者,则占十分之九。”
“所收仅秋禾一熟,多者不到三石。这三石还是按官斛计算,折成私斛,其实少者不过一石有余。”
“但私租很重,多的达一石斗,少的也八九斗。佃人辛勤劳作一年,所剩不过数斗,甚至有今日完租,明日乞贷者,终日食不果腹,路倒于野,屡见不鲜,尸骨盈路。”
“有乡歌云:运锄耕斸侵晨起,陇田丰盈满家喜。到头禾黍属他人,不知何处抛妻子。”
金濂说完就再次沉默了下来,这就是目前大明的现状,富户吃的满嘴肥油,佣户死于路边而无人问。
这首诗词乃是唐末诗人张碧的农父,但是在乡野之间广泛流传,斸一种大锄。
户部给事中任元祥深吸了口气继续说道:“眼下因为农庄法的推行,很多富户无佣户可用,便召集了家人,纠缠乡、里,掌令官与义勇团练与其对峙,方才赶跑了他们。”
“夏秋二税,夏不过八月,秋不过来年二月,这已经七月了,京畿各府又开始收税,京畿的富户、缙绅、大商、巨贾、便到衙门里去吵闹。”
“山外九州和福建没有,因为他们因为兵祸,早就都跑光了。”
“有些县里的衙门,不得不求请掌令官和义勇团练,才将那些吵吵闹闹的富户们,给赶走。”
“今年山外九州、京畿、福建,尽蠲二税,但是明年呢?”
“富户们还在吵,他们那么多的田,那么多的地,就这么平白无故的被收走了吗?他们不乐意。”
任元祥说完,便不再说话,农庄法的推行终于来到了真刀真枪的一刻,该何去何从?
其实大明朝臣们对农庄法,从一开始就不看好,就是这个原因。
里、里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