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印认真合计了一番说道:“熟工一年二十个大银板,学徒一年只有十二个。”
朱祁玉愕然,一年二十个大银板,就是二十枚御制银币,京营的普通军士的俸禄,大约和这个相同。
五胡跪在地上,脸肿的跟头猪一样,声嘶力竭的喊道:“陛下啊,这要是再涨,我们也没法干了啊!”
“哦?是吗?你要知道在朕面前撒谎,等于欺君,来人,盘账!”朱祁玉一听这个,立刻露出了一个玩味儿的笑容。
再涨薪,就干不下去了?
他不信。
朱祁玉到底要给他盘盘账,看到底是不是涨薪工坊就活不下去了。
大明眼下的风口是造船业,作为造船业的上游,给劳动者增加点报酬,工坊就活不下去了,朱祁玉一万个不信!
站在风口上,猪也能飞起来。
“陛下,这,这…”胡文虎终于意识到他碰到了一个较真的皇帝,这一下子就有些急眼了。
他当sp;他当然是夸张的形容了行业的生存现状,而训练有素的的缇骑们带领着大明户部官吏,没用多久就盘清了账目。
在五年内,永定胡氏在棋盘园的木工作坊,赚出了半个二十三间巷,这种烟花地的产业都是以昂贵着称,大约价值五十万御制银币。
木工作坊的毛利率极高大约为57,从鸡笼岛到福建的圆木,在木匠工坊进行加工之后,供应各个造船厂的就能赚一半左右。
而在刨除了所有成本之后,五胡的棋盘园木匠工坊每年的净利润率高达33,这就是站在风口之上的结果。
朱祁玉将最后的结果,扔到了五胡面前,笑着说道:“胡文虎啊,你好大的胆子!来,你跟朕说说,什么叫再涨薪,就活不下去了?”
“陛下饶命。”胡文虎这才意识到他那句争辩的话,到底犯了怎么样的错误。
在封建帝制之下,在皇帝面前说假话,还被拆穿了,那可是要触动非刑之正,陛下完全可以以欺君二字,砍了他们全家。
欺君是什么下场?不用朱祁玉多言,几个缇骑已经按住了五胡。
朱祁玉则挥了挥手示意缇骑放开胡文虎等人,开口说道:“既然按时付薪,朕就不严惩了,回去之后,好好商议,不要再打起来,生意,合得来就合,合不来,就一拍两散便是。”
“何必闹得这番境地呢?”
“谢陛下隆恩,谢陛下隆恩。”胡文虎跪在地上,痛哭流涕的不停磕头。
朱祁玉对着大把头陈印说道:“日后就该罢工罢工,给的少了,要求给多点,合乎法理。”
“谢陛下。”陈印其实一直非常担心,他们的行为引起了朝廷的不满,毕竟涉及到了造船厂的木料供应,但看陛下的意思,是支持他们停工停业,来要求待遇问题。
这让陈印悬着的心,终于放下。
朱祁玉没有选择严惩五胡,因为当下的大明的劳资矛盾,主要就是集中在了劳动报酬是否能够妥善支付之上。
为了解决这事儿,户部出了个彷照大明京营发饷,提前储蓄劳动报酬的方桉,并没有得到朱祁玉的首肯。
而这个桉子,朱祁玉没有处罚任何人。
这岂不是说,这热闹白看了吗?
并非如此,君有动作,兆亿庶众咸瞻仰,以为则而行之。
朱祁玉这趟热闹看完,确定了两个常例。
第一个认真履行契约付给劳动报酬的东家,并不会被为难
第二个常例,则是大明的工匠们,联合起来停工歇业,合乎法理。
他在划线,划出了劳资关系上的两条基本底线。
不能不给报酬,工匠可以罢工。
工会是大明工匠们的组织,这种组织民间本身广泛存在,在工匠中颇有名望的工匠被叫做大把头,而罢工则是斗争手段,也是一种极其温和的斗争手段。
匠城是为了保证劳动者们不用付出再生产成本而工会是将工匠组织起来,更加有序的通过斗争手段,争取劳动报酬。
而斗争手段有许多,停工是一种最为温和的手段,如果连停工歇业都不被允许,那斗争的手段就会愈发激烈和无序。
这也是朱祁玉作为皇帝,不想看到的。这和他追求的目标,让大明再次伟大是背道相驰的。
朱祁玉回到了别苑的御书房,于谦一直在思索陛下为何一反常态。
在确定了永定胡氏的五胡兄弟欺君之后,他还以为定兴胡氏要被抄家灭户,但是显然陛下并没有那么做。
这让于谦稍显迷惑,按照陛下过往的狠厉,这胡氏能够保住性命和家产,实在是罕见的很。
朱祁玉坐在软篾藤椅上,看着于谦脸上的神情,笑着说道:“胡文虎又没干什么,他们第一次去和大把头谈的时候,吵了起来,第二次带了人去,还被揍了一顿。”
“今天朕去查账,还有缇骑走访,胡文虎每个月都定时支薪,五年来,从未拖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