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景厂是大明的第一座官厂,也是最成熟的官厂,产业链极其成熟,盈利稳定,因为作为煤炭专营,即便是以六文一斤贩售水洗煤,都能赚得吃不下的地步。
专营,就是垄断,垄断就是利润。
如此庞大的利润,大明皇帝仍然只收三成,剩下的七成利润,可以用于提高官厂工匠待遇,增加工匠所居住的煤钢园配套生活设施,聘请先生教书识字,提高安全生产,减少污染、扩大生产等等。
当然也可以用于贪污,只要不怕被计省和督察御史们给揪出来,一切都好说。
“陛下,要不还是上交六成?”陈有德看了眼沉翼,还是低声说道。
这钱留在他们手里也花不完,哪怕是建三十六万银币的牌额,那也只能建一座牌额门匾。
还不如交给朝廷,小孩子抱着一块金砖在街上行走,就会被强盗给盯上,石景厂就是那个小孩,利益就是金砖,强盗就是衙门。
官厂总办虽然能够如常面圣,可面对衙门的时候,完全无能为力。
陈有德知道自己保不住这些钱,还如交足保护费,让陛下保护石景厂,按照当年陛下和沐阳伯金廉的约定,这些利润将会对半开,一半纳入内帑,一半纳入国帑。
在陈有德看来,这么庞大的利润,交到陛下手里,陛下提供对官厂的保护,官厂不被衙门掏空,才是官厂正途。
朱祁玉敲着桌子,对着陈有德大声的说道:“你就这么害怕吗?”
“石景厂有近三万余熟练工匠,你们拥有着整个大明最完备的生产链,几乎可以生产一切军器,尤其是石景厂,还有炮药司!”
“火铳是你们造的,火药是你们造的,你们还有组织。”
“石景厂还有最早的匠城煤钢园,现在也有大把头、有工会,当别人欺负到你们头上,你们手中的锤子是干什么用的?看样子的吗?”
“手都伸到你们口袋里了,你们难道只会这种做一个明显的假账,伤敌八百,自损一千的招数吗?”
“闹起来,闹得越大越好,闹得越大,就越捂不住,用锤子砸烂他们的脑袋,朕给你们兜着!”
朱祁玉的声音格外的严厉,于谦和胡濙默不作声,面前这位陛下,说出这番话来,并不让两个人感到意外。
陛下时常对大明各个阶级,尤其是最底层的农夫、工匠们有一种怒其不争的情绪。
对势要豪右、遮奢豪户们的怒其不争,是愤怒他们只想着躺着收租,而不是想着怎么去海外博取更大的利益,非要鞭子抽着、厚利哄着才肯挪一挪。
对农夫的怒其不争,主要是因为,大善人们和老爷们手中稍微露一点,甚至把原本属于百姓的还给他们,农夫和工匠们都会感恩戴德,心存感激,这看起来颇有有些逆来顺受。
寄希望于供养这些肉食者,而后维护了秩序,换取生活的安宁。
自打官厂开始筹建、匠城以及工会、大把头等体系建立起来的时候,这个有组织、有能力、有武器的工匠阶级,到底会做些什么?
陛下当初在松江府匠城怎么说的?
把那些敢觊觎官厂、觊觎匠城的肉食者们挂在路灯上!
陛下赋予了工匠们暴力维护自己阶级利益的权力,但是工匠们并没有履行,反而寄希望圣君为他们做主。
“工会的大把头,议议工价还好,其他的…臣也无能为力啊。”陈有德都快哭了。
在工匠们的眼里,他们的安宁生活是陛下赐予的,而朝廷是陛下的,衙门也是陛下的,反抗衙门和朝廷的吃卡拿要,不是在反抗陛下吗?
胡濙见状,终于坐直了身子说道:“陛下,还是莫要难为陈总办了,工匠是最守规矩的,无论是煤炭还是钢铁,不守规矩,就会出事故。”
“冯必富、冯必贵,在自己的命和规矩面前,选择了规矩。”
“依臣看,这次石景厂做这种一眼假的账目就很好,下次地方再为难官厂,也有例可循。”
“这种三十六万的门楼的假账,只要写到账本里,就会引起轩然大波,没人能捂得住,怎么都要上秤的。”
让工匠这个最守序的阶级去破坏秩序和规则,实在是太为难工匠们了,不守规矩的工匠,早就死在了铁炉前了。
之前是没有规矩,顺天府跑去拆借,陛下已经下了明旨,立了规矩,不让地方衙门去官厂拆借,日后有人拆借,官厂自可以上奏告状,有例可循。
朱祁玉看着陈有德的模样,就是气不打一处来,挥了挥手说道:“六成就六成吧,这钱进了国帑和内帑,你面前这位,大明户部尚书沉不漏,知道什么叫不漏吗?”
“朕想从他手里扣点钱,都是难如登天,你能从他手里要到钱?看你要扩产的时候,手里没钱怎么办!”
陈有德欲言又止,止言又欲,欲言又止,俯首说道:“臣告退。”
于谦看着陈有德的离开的背影,再看着有些恼怒的陛下,笑着说道:“其实陈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