帮摇唇鼓舌的腐儒们,说了很多话,但是有一句话是对的,那就是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但是对天下人的定义,腐儒就像终年生活在地下的老鼠一样,目光只有一丈远,以为那就是世界,他们就是天下人。
朱祁玉批阅了几分奏疏,又走到了文华阁前,听到了太子朱见澄和少师胡濙的对话,他停下脚步听着屋内的闻讯。
“殿下,前段时间,崇王争鹿,你为何不争呢?”胡濙的声音依旧非常的平稳,自从远离了朝堂之后,胡濙颐养有方,更多了几分超然世外的洒脱。
“大哥并不想要那头鹿,若是他真的想要鹿,是不会这么做的,若是他真的想要,我也可以让与他。”朱见澄十分认真的回答道。
胡濙沉默了一下,这太子的回答让他颇为意外,他疑惑的问道:“哦?殿下知道鹿是什么吗?”
朱见澄犹豫了下问道:“是天下,是奉天殿里的宝座,是至高无上的权力,是皇帝位。”
“大哥性情宽厚,即便是继承大统,也不会拿我们兄弟如何。父亲在太庙杀了稽戾王,是杀兄,一如当年的唐太宗杀了建成太子那般,父亲和唐太宗一样忌讳兄弟阋墙。”
“若是大哥真的想要那头鹿的话,以大哥的聪慧,就不会当着父亲的面索要,更不会当着臣子的面索要,所以大哥宽厚,让与他并无不可。”
胡濙摇头说道:“殿下错了。”
“唐太宗杀建宗杀建成太子的时候,是以秦王的身份杀的,而后就是让唐高祖立他为太子,随后登基为帝,所以给唐朝埋下了宫变的祸根。”
“但是陛下杀稽戾王的时候,是以皇帝的身份杀的,是用天公地道杀人,则完全没有这样的顾虑,更不会有宫变贻害,陛下做的问心无愧,陛下做的光明正大,陛下做的更是坦坦荡荡。”
“身份的不同决定了事件性质的不同,留下的历史教训也完全不同,殿下能够明白其中的差别吗?”
人,是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
在胡濙看来,陛下若是以郕王身份宫变杀人,即便是谁在宝座支持谁的胡濙,也不能给陛下洒水洗地,但陛下以公道杀人,胡濙自然可以从各种角度去找补了。
在原来的历史线里,在夺门之变发生后,明代宗莫名其妙的暴毙,胡濙都无法给明英宗朱祁镇洗地,而后在论夺门的时候,李贤就站出来试图洗地,说太上皇复辟怎么能说夺门呢?应该说迎驾,而不是夺门。
但是历史仍然给景泰八年正月的宫变,定名为了夺门之变。
洒水洗地这个活儿,是个精细活儿,也是个实事求是的活儿,就是再强词夺理,也无法改变事实。
“我可以明白其中的差别。”朱见澄思考之后回答道:“唐太宗以秦王身份,杀建成太子是你死我活的政斗,是为了博位是宫变父亲杀稽戾王,则是因为稽戾王罪孽深重,是审判。”
“然也。”胡濙满意的点了点头。
太子朱见澄的聪慧比不了崇王朱见济,也比不了稽王朱见深,可是太子仍然是勤勉好学,而且十分踏实。
对于皇位而言,天分重要,还是教育重要?
在胡濙看来,是教育。
胡濙的这番话到底是真心实意,还是因为在泰安宫才如此恭顺的说话?
朱祁玉完全没有去计较,胡濙死后是要葬在金山陵园的,既然不准备落叶归根,他到逝世的那一天,都是如此说话。
真心实意与否,并不重要。
朱见澄已经开始接触大明的公文,并且尝试去理解政这些政令背后的博弈,他看完了袁彬的奏疏之后,思索再三的问道:“少师,若少师是室町幕府的将军,面对来势汹汹的袁公方,又该怎么办呢?”
胡濙想了想笑着说道:“有时候不做,比做些什么更好。”
“不做,比做更重要?”朱见澄瞪着眼睛,有些惊诧的问道。
“是的。”胡濙思忖了下说道:“民间赌坊里,有人上桌,有人跟着下注,有人则看热闹,十赌十输,但凡是上桌和下注的人,都会输的很惨。”
“面对袁公方的来势汹汹,就像是庄家在榨干赌徒口袋里的最后一文钱一样,这个时候,做什么,就是上桌,只会输的更快,相反,什么都不做,甚至不跟着下注,反而是一种最好的手段。”
“只要你不上桌,就会有上桌的人,在你前面倒霉,很多时候,政斗也是如此,不动比动更为妥帖。”
“不动,不是一种愚蠢,往往很多时候,是一种智慧。”
“对于足利义政而言,在倭国层层架空的政治格局下,他本身的权力就不是很大,一些威胁幕府的大名死掉,对足利义政而言,反而是有利的。”
朱祁玉在窗外听完了胡濙的这种说辞,不得不说,得亏胡师父有恭顺之心,若是胡师父没有恭顺之心,都不用亲自下场,只需要出谋划策,朱祁玉这理政的难度就会骤升,甚至难以应付。
朱见澄听后,简直是目瞪口呆,他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