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卫去了?朱瞻墡是个聪明人,他知道皇帝这儿亲亲之谊,那是一点没有,陛下对襄王府的种种恩赏,是看在朱瞻墡为大明奔波的份上,和亲亲之谊没有半厘钱的关系。
“这…”江渊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回答,亲亲之谊这块,陛下自然有,嫡皇叔、沂王府,不都是亲亲之谊的体现?
“江尚书的意思是,这件事儿,想要推行,会有阻力。”于谦为江渊分辨了两句,江渊是个干实事儿的人,就是这张嘴就不讨人喜欢,没事就怼户部尚书沉翼一句,江渊说不清楚的话,于谦要说清楚,这是百官之首的职责。
朱祁玉非常认可于谦和江渊的话,他看着于谦颇为认真的说道:“那自然会有阻力,但凡是把手伸向老百姓的政令,都会得到广泛拥戴;但凡是维持现状的政令,大家都会真心认可;但凡是把手伸向了肉食者的政令,就会备受攻讦,阻力重重。”
“中原数千年,风风雨雨王朝更替,大事小事莫过如是。”
“陛下圣明。”于谦沉默了片刻,为皇帝陛下点了个赞,有些道理臣子明白,但是臣子不能说,这话只有陛下可以说。
江渊擦了擦额头的冷汗,虽然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听陛下和于少保论政,可每次,江渊都胆战心惊,这等话,能讲的这么明明白白吗?
于少保这头不劝也就罢了,还顺着陛下的话说陛下英明!
朱祁玉靠在软篾藤椅的椅背上,对着于谦底气十足的说道:“皇叔不在京师在大宁卫,这郑王被坑没了,这沂王、崇王还小,我倒是要看看,他们闹起来,能去找谁?忠国公府,我们的京营大都督石亨石都督算一个,浚国公算一个,浚国公领宗人府事,也回来了,能请得动,就让他们请!”
这最后一句,朱祁玉以前是万万不会说的,朱祁玉以前喜欢拿石亨说事,是知道石亨不敢、更不会跟着胡闹,亲疏有别,朱祁玉能拿石亨说话,但是之前朱祁玉绝对不会这么说陈懋。
他清楚的知道老爷子忠于大明,至于是否忠于他这个皇帝,那就尚未可知了,他自然不能点陈懋的名字,容易出事儿,君臣相隙。
这问清楚了,这便能说了。
于谦摇了摇头,笑意盎然的说道:“浚国公年事已高,回京后除了到讲武堂,概不见客,想请浚国公出面,还不如从臣这里想办法来的简单。”
大明头号权臣、皇权和臣权斗争的漩涡中心、大明晋国公于谦于少保,分量确实够了,可是拿什么筹码让于少保为他们这群废物点心说话?
废物就是废物,连利用价值都没有。
驸马都尉权柄丢失后,这两京一十六省的五城兵马司也有人管理,无论是锐卒、庶弁将,还是放归军卒,那都是陛下的忠实拥趸。
朱祁玉笑容更甚,敲了敲桌子说道:“从于少保身上想办法,他们能想出什么法子来?朕都奈何不了的晋国公,他们要是有这能耐,朕把位子让给他们坐!”
朱祁玉有时候对于谦也颇为头疼,这个人执拗起来,朱祁玉也拿他没办法,就这帮只知道极限朘剥百姓的家伙,能拿于谦有什么办法?
卑鄙是卑鄙者通行证,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铭,可是卑鄙者面对高尚者是不堪一击的,是无可奈何的。
“陛下言重了。”于谦是心里有数,他之所以无敌,是因为陛下的庇佑,是陛下在给他遮风挡雨,没有陛下的庇佑,这朝中一波又一波的浪潮,于谦一个臣子,又能扛得住几波汹涌的攻势?
皇帝怎么可能拿一个臣子没办法?于谦又不是权臣,他自己放弃了武力。
“吕宋国王赛义德·艾布伯克尔,请封吕宋总督,朕不愿,不知于少保的想法?”朱祁玉说起了南洋事,眼神中露出的却是凶狠,他语气不善的说道:“一个大食人也敢请封这个职位,他又不是大明人。”
狭隘的大明皇帝,依旧狭隘。
“臣以为不能封。”于谦立刻表态,态度异常的坚决。
在松江府万国荟的时候,于谦就见过赛义德的亲弟弟安塞亚,这群大食人实际统治了吕宋,当时于谦就和皇帝谈论过关于吕宋问题,永乐年间许柴老被文皇帝册封为了吕宋总督,大明不再南下西洋,没有了大明支持的许氏总督,很快就失去了在吕宋的统治权。
于谦深吸了口气,从袖子里抖出一份奏疏,吕宋遣使到大明请封,于谦也早有听闻,陛下肯定会问他,那作为百官之首,自然要言之有物,他将奏疏递给了兴安对陛下说道:“正统九年,贼酋赛义德,大屠侨民。”
朱祁玉并不知道这段往事,面色凝重的拿过了奏疏,耐心看完之后,朱祁玉的眼神已经不是凶狠了,而是平静,这是准备操刀子杀人的平静。
朱祁玉的确不喜欢侨民,可那也是大明的海外弃民!
“赛义德好大的狗胆!干了这等事,以为把人杀绝了,就不会有人知道了吗?罪大恶极,罄竹难书!他!还!敢!请!封!”朱祁玉几乎是一字一句咬牙切齿的,说出了这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