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千支箭矢齐发,有的落在营栅外,有的落入营地中,由于段煨早就有所安排,所以没有造成人员伤亡。
还有相当一部分几乎同一时间钉在木栅栏上,发出嘟嘟声响,如同重锤敲击在段煨的心房,令他愈加烦躁不安。
“忠明,想必你也听到了,三箭之后大军尽发。陛下言出必行,若不想背负叛逆骂名,还是早点归降的好。”胡轸坐在帐中角落里,语言冰冷。他的面前几案上摆满了美酒佳肴,酒菜已冷,却未动分毫。
劝降段煨,胡轸纯粹出于一片真心。在他认知中,牛辅、董越皆是庸碌之辈,挡不住皇甫嵩与吕布、徐荣三位大将的合击。既然如此,不如站在胜利者一边。段煨所部,只是董卓为了屯田储备军资所拨的老弱万余人,战斗力相对有限,降服朝廷能锦上添花,不服王化也难以螳臂当车,不知道段煨有何犹豫不决的。
段煨心思有些乱。家中祖祖辈辈都是凉州将门,可谓世代忠良。即便族兄段颎无辜狱中服毒自尽,也没有动摇段氏的忠诚。若让他向皇帝挥兵,他过不去心中的那道坎儿。
可若是就这么向皇帝臣服,他也多少心有不甘。这两年带兵屯于华阴,名为董卓麾下中郎将,实则是一位地方大员,董卓只要求每年供应若干数量粮草,其余任他施为。若是归顺了朝廷,恐怕这种天高皇帝远的好日子就结束了。
况且,长安曾有人给他写信,太傅王允曾想将蔡邕处死,原因仅仅是因为蔡邕为董卓之死发了一声长长叹息。这令段颎感到后怕。对待关东士人都如此刻薄,对待凉州武将可想而知。
基于长安来信,本来已经准备归顺的段煨,不禁又有些举棋不定,在上奏贺表后没有了动静。直到三日前胡轸前来。
胡轸曾在族兄段颎麾下任职,与他也算是过硬交情。对于蔡邕事件,胡轸解释,那是王允自作主张,小皇帝刘协已然亲自将蔡邕开释出狱。
段煨还是有些怀疑小皇帝是不是让王允冲在幕前试探反应,又或者王允见风向不对,指使小皇帝出面做好人。毕竟他有些难以相信一个十二岁少年能够有这么大的城府,能够撇开除董首功的王允而主掌朝堂。
经过胡轸一番软磨硬泡、威逼利诱,特别是向段煨保证既往不咎,继续担任中郎将职务,一度将他说动。
本打算第二日清早就率亲信校尉与胡轸一起迎接御驾,可是当天夜间一位不速之客也悄然来到了华阴。
段煨在远离胡轸下榻的营帐接见了来人,正是牛辅的亲信家人。
见到段煨,来人直接跪倒在地,从袖口中拿出用鲜血写就的书信递交给段煨。原来,牛辅已经得知了太师董卓被杀的消息,誓言为太师报仇,目前已与董越所部汇合,也联络了现在河南、颍川的李傕郭汜等部,不日将集合十万大军,挥师西向清君侧,为太师报仇,特意来邀请段煨共商盛事。
段煨默默计算了一下,若牛辅所言为真,十万肯定夸张,但至少有七万之众。朝廷那边若没有大举征发百姓为兵,最多不过两万出头。守城还则罢了,长安城高墙厚、易守难攻,一时半会难以攻下。可若是野外交战,段煨不是很看好两万刚刚改换家门的军队。
所以,段煨就着暗淡的烛火,反复端详着手中握紧的帛书,直到把帛书攥得发皱,始终不发一语。
使者见段煨不表态,就按照来之前得到的吩咐,劝诱道:“我家将军知道段公素来忠君体国,也不愿让将军左右为难,只要将军紧闭营门、两不相帮,待清君侧后,依然可保将军领兵如故、富贵满门。”
段煨紧皱眉头,思忖半晌,深吸一口气,却是仍然没有给个痛快话。只是让亲兵将使者带入另一方向的营帐中休息,与胡轸远远隔开。
段煨虽是没有下定决心,可心中的天平已经动摇。果然,到了第二天清晨,段煨没有像约定的那般见驾,而是仿佛没事人一般与胡轸周旋,打听朝廷动向、小皇帝故事。
胡轸隐约猜测到昨日分开后,段煨定是又起了反复。痛骂段煨反复无常小人,一方面想着骂醒段煨,另一方面则是试图激怒段煨,看看到底是谁在背后捣鬼。
段煨无动于衷,仿佛未闻。依然好酒好菜的招待着胡轸。等胡轸骂累了,甚至还劝他多饮两杯酒。最后还暗示胡轸在营中高枕勿忧,与他一起坐观成败。
在段煨想来,牛董两部与朝廷不共戴天。朝廷兵马与牛董两部加起来实力大体相当,朝廷很大概率会淡化处置他,甚至会包容他首鼠两端,以集中精力对付首要大敌。
至于遣胡轸来劝告,更像是虚张声势,用计策诈取他。他不信朝廷会拼着伤亡代价首先吃掉他,难道皇甫嵩就不怕一时相持不下,牛辅、董越来背刺吗?
所以段煨的如意算盘是,让军中偃旗息鼓,不作战备,免得过分刺激了朝廷军队。而等到朝廷大军过后,再写一封极尽恭顺的奏表,送上几十车辎重,由胡轸带给皇帝,也算是大小有个交代。
可是,没想到皇帝竟然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