皓月繁星下,司马懿凝视夜空,其形比前日更甚,南方之星已衰微至几乎无可瞅见,而北方将星皎洁刺眼。天象如此,那诸葛亮怎会是健全之身,不说半道而猝,至少也应该是重疾缠身了。但既然郭淮落得狼狈如此,也见得蜀军军心并未动摇。
尽管在战场之上,战机于两军而言,皆十分重要,但对汉军来说更加弥足珍贵,要知道司马懿的任务是抵御汉军而不是歼灭汉军。
要不要冒这个险,是司马懿犹豫之所在,若是以旁人眼光视之,这未免太好做决定了,汉魏两军军力对比一比二,十万对二十万。魏军拥有数座坚城,粮草军械毫无忧虑,战将云集,兵勇悍勇,汉军而言,背靠秦岭,百里秦川,千里运粮,时刻都有断粮的风险,加之没有一个能够值得固守的坚城利寨,将军也是屈指可数,如此之仗,还能不打?
想当初,袁本初尚且认为自己能踏平许都,一举铲除孟德老弟;同样的情况下,玄德公也曾起兵要烹杀了孙十万,更何况诸葛亮用兵,又怎会不如许攸之辈?
第五次北伐,本是汉吴两国相约出兵,而吴军失利过早导致诸葛亮很快陷入了单线作战,这也是为何诸葛亮选择就地屯田和魏军久战,上苍不能再给丞相十年,丞相只能以日夜相抵,朝夕相争。上方谷一战,司马懿算是见识到了诸葛亮要大破魏军的决心。
方才回了营寨,阔别了漫天繁星,内寝帘侧,次子司马昭已打好了一木桶热水,在吆喝着司马懿润润脚。“来,父亲,解解乏。”
司马懿只是笑笑,一面缓缓地坐到榻上,又故作愚钝地反问一句:“为父有何可乏?乏从何来?”
“孩儿见父亲整日心不在焉,愁容满面,今日升帐也只是草草而结,诸将不明白父亲的意思,孩儿还能不明白,父亲还是坚信蜀军内部必有祸乱。”
司马昭虽面色上惨白无光,模样上更谈不上出众,坦言之还有些呆呆傻傻,但洞悉司马懿心思倒是有鼻子有眼,惹得司马懿甚是青睐,而长子司马师呢,更多时候并不在司马懿之侧,而是周转和协调各部关系,同朝廷的联系的职务上。
“那依你所言,这蜀寨,攻是不攻?”
“攻!父亲,此乃千载难逢之机会,若是为我军捉到了蜀军破绽,剿灭蜀军就在眼前,而逾十年之战乱数日之内便可休止,蜀汉再无翻身之机。”原是摆好水的司马昭一面探出手往里去试试水温,被司马懿一问,反而是激奋起来,“若是父亲有所顾虑,明日孩儿可引一支精锐,奔袭蜀军大寨,为父亲一探虚实,父亲可自提大军而来。”
“好,昭儿有此决心,为父欣慰至极,明日许你三千精骑,给我敲开蜀寨大门!”司马懿喜形于面,“咯咯”笑了数声,从战靴中抽出汗脚,浸没在温热的水中。
三更之下,姜维仍驻守着北寨,其身前有足足二十万魏军,若是一字排开,其阵势也足以使人望风而却。今夜无风,山岭间传来声声蝉鸣,水滨畔回响着若有若无的猿啼。初步估算,怎么着也得三日,魏延才能完成祁山的转移,而今过了一日,还剩两日。
姜维手下此刻并无能征善战之人,牙门将军王骥是往日同自己一道投奔大汉的,在史书上也只是籍籍无名的小人物,谈不上能征善战,但作为姜维之副也略显融洽。
再观魏延麾下,蜀中老将吴班,吴懿族兄弟分侍左右,前有张翼做先锋,后有张嶷为押军,可以算是蜀中最为精锐的力量了。
“将军,我军弓弩可数,箭矢不足,虽有佯装之势,实则一碰即碎,魏兵如是反应过来,几近是有全军覆没之险。”暮色里,王骥抵着长长的横栏,庸倦上身,提醒完后又短叹一声。自然,作为军中之人,对当下军情悉数于心,牙门将王骥是如此,其麾下部众又有何异?
吕布兵败濮阳,何不正是人心溃散?姜维深知其理,刘奕之意识初来乍到,倒是不知这汉军调动能力究竟如何,其执行力到底到达了何种层次。细细想来,还是早做布置为好。
思毕,姜维吆喝一声王骥,唤来了斗志不佳的王骥,在其耳畔轻语一阵,那王骥听着,不由得面色大改,瞬间来了精神,但须臾之后又眉头紧蹙,昂面道:“此举果真有效?”
“听令即可。”
王骥闻此,倒也是不再追问,扶了扶将盔,混身抖上一抖,又振作起来,折身离开了寨楼,依姜维令,又携走了一千弓弩兵。待其离开后,匆匆巡视了一周大营各处险要,确保无虞后,姜维这才安心回帐稍作休整,入眠前,仍不忘军中现状。如王骥这般呈消极态度大有人在,倒不是畏惧魏军强悍,重点尤在丞相逝世一事对汉军将士影响颇大。
自费祎杨仪扶灵柩班师起兵那一刻起,丞相陨天的消息在汉军中自然不是秘密,年年征战,对于还北伐与否,将士们心里没底,但姜维心里有底,伐仍需伐,汉贼不两立,王业不偏安,绝不是丞相留下的一句政治口号,而是古今任何帝王都需要面对的现实问题。
汉寨,又陷入沉寂,代替嘈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