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蝌抬头看去,薛福的脸上只有一片淡然与从容,似乎只是做了一件十分简单的事情一般。
这倒是让薛蝌有些意外了,他一直在思考着管家薛福的手段到底有多么不凡,到了此时,他才发现,他依旧发现自己低估了这个外表看上去忠厚老实的管家。
薛福似乎是察觉到了他的情绪,这才缓缓解释道:“咱家的生意与应天府知府有关,每月他都会从中拿到一笔不低的分红。”
薛蝌听闻此言便明白了,官商勾结。
薛家的人明白这事若是到了官府也定然讨不着好。
薛蝌点了点头,他又看向薛福示意他继续说。
薛福露出赞赏的眼神,少爷能够相通其中的关键他很是欣慰。
“老奴在绿林中有些朋友,他们去了一趟薛家祖宅,逼着那些人写了契约,这才作罢。”
薛蝌听闻此言这才放下心来。
与贾雨村的分红并不能完全保证他家的生意不受损害,他们与贾雨村的联系仅仅在于利益,那么也就是说,他们这一房能够给贾雨村的,薛家其他几房同样能给,对于贾雨村的私德,薛蝌不敢相信,所以这充其量只是一个威慑作用。
若是那几房人铁了心思想要拿回这些产业,私底下与贾雨村达成协议,都不需要贾雨村偏袒他们,只需要他两不相帮,薛蝌便会十分被动。
在他吸收了原来薛蝌的记忆之后,他便更加清楚地了解了这个时代,宗族是这个社会基本的构成要素。
薛父本就不是嫡系子孙,只是一个庶出子,那么他本就不应该拥有私人财产,这些产业在法理上便全都是属于宗族的,现在薛父亡故,宗族前来收回这些财产是合情合理的,所以在这件事情上,薛蝌一家并不占礼。
所以只要贾雨村两不相帮,那么薛蝌就会十分地被动。
不过,既然薛福用了更加蛮横的方法来办成此事,那么此事也便无忧了。
断人财路,如同杀人父母,这个道理那些族老们不会不明白的,若薛蝌是个软弱的倒也罢了,现如今薛蝌居然找来了强人,摆出一副不死不休的模样,那些觊觎他家产业的薛家族人自然便不敢鱼死网破了。
他们虽然没有什么富可敌国的家资,可这百年来靠着祖宗的余荫,他们依旧享受着这人间的富贵,自然不愿做鱼死网破之事。
薛蝌点了点头,薛福便转身离去了。
对于薛福的做法,薛蝌既不认同也不否定,其实可以有更加妥帖的法子,将来他是要成为天子门生的,恶名远播终究不是什么好事。
薛福的做法还是太过于武断与偏激了一些。
只是这些都不重要了,最重要的是目的达到了这便成了,他可以容忍自己的手下不完美,只要他们能够达到自己的目的。
当然,他也没有询问薛福的身份,一个小小的管家,却拥有可以调动绿林强盗的本事,这已经可以说明很多问题了。
起码在这个吃人的年代,他不用担心自家的安全问题。
这很重要,他一直都觉得,如果一个地方连最起码的安全感都给不了你,那么这个地方一定是不能称之为家的。
一个没有家的人,便如无根之木一般即便长得再怎么高大与强健也只是表面光罢了。
现在他终于有机会去实现他接下来的计划了。
.......
薛父已经过了头七,该是下葬的日子了。
母亲和妹妹今日未至,由他这个长子一路相送。
他对于一路上的礼仪规矩一窍不通,不过多亏了薛福,也不知他是如何记住这些繁琐的礼仪规矩的,不过看得出来他很是在意这些礼仪,便是连出门时先跨哪只脚也告之了薛蝌。
一路走来,薛蝌最大的感受便是浓重的仪式感,即便是他这种不信苍天,不敬鬼神之人,也感受到了一丝庄重与肃穆。
其实他并不想如此受罪的,只不过他不想被人说成不孝之人。
死者无法复生,自然也看不到活着的人所做的一切,所以活着的人做的事情自然是做给活着的人看的。
薛蝌回到府中的时候,母亲再次哭得稀里哗啦的,妹妹则站在一旁不知所措。
薛蝌走上前去,将母亲抱在怀里,低声说道:“母亲莫哭,万事都有儿子在呢!”
妹妹似乎深受感染,自然而然的也走上前拥住母亲。
薛母哭了好久之后,这才慢慢平复下来。
他一直觉得母亲是个幸福的,能够在死去丈夫之后,还拥有大声哭泣的权利,这就是一种幸福。
母亲本身也是个很柔弱之人,丈夫在的时候一切听丈夫的,丈夫不在了,一切就该听儿子的了。
她同样是个很传统的人,出嫁从夫,在家从夫,夫死从子,这便是母亲的道理。
母亲哭完之后又重新恢复到了当家主母该有的模样,容光焕发之下,对自家儿子说道:“儿啊,我们以后是呆在金陵还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