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武德七年,六月三日,薛万均、魏征从长安启程北上,这时候,已经是突厥大军围攻顾集镇的第六日了。
眼窝深陷,脸色惨白的李善疲惫的坐在地上,靠着墙壁,一旁的朱石头正用匕首将煮熟的马肉剁成肉糜。
粮草越来越少了,突厥的攻势越来越猛了,伤兵营的伤员越来越多了,而援兵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到……或许不会到了。
哀嚎声在耳边回响,李善已经习以为常,早就没伤药了,干净的布都没有,伤兵被抬过来他也没办法处置,甚至几套专门打制的刀具都已经废了……李善刚开始还统计人数,但很快就放弃了。
没什么意义,只要不倒下,就不会被抬来伤兵营,倒下的,就算抬来也是送死……换句话说,李善在这儿也不过是充当吉祥物,虽然,他已经竭尽所能。
“郎君……”
李善看了眼案板上被剁得细细的肉糜,“一半送去城头给张士贵,一半……看看他们谁想吃……”
这时候的伤兵,能吃得下去……李善安慰自己,至少不用做个饿死鬼。
“郎君……”朱石头想劝几句,李善今日一直没吃东西,但迟疑半响还是捧着大碗转头进了伤兵营。
那些重伤员中,还能说话,还能动弹的,基本都是腿脚骨折不能行走的,倒是不拒绝这些肉糜,很快一扫而空。
已经六日了,突厥还是没能攻下这座渺小的寨堡,李善在心里想,如果有充足的粮草……或许自己不在,因为突利可汗,颉利可汗没有举国来犯,张士贵或许能守得住。
但十余万大军猛攻六日,即使不擅攻城……颉利可汗也太废材了点。
显然,颉利可汗太小瞧这座小小寨堡,连续猛攻三日,看似惨烈却始终不能破城,之后才开始大肆打造攻城器械,以王帐兵混杂其余部落,以木车掩护,一波一波的发动攻势。
虽然寨堡不大,但这种如潮水一般的一波又一波的攻势给张士贵、薛万彻无与伦比的压力,毕竟手上能用的兵力太少,敌军十多万,而唐军士卒就这么点,死一个少一个。
城头上的张士贵看似精神抖擞,实则已经疲惫到了极点,昨晚突厥人夜袭,悄悄爬上了城头,若不是自己放心不下巡夜恰巧赶到,只怕已然城破。
草原胡人一般来说不愿意夜战,一方面夜间马匹容易受惊,也容易失足,另一方面胡人大部分都是雀蒙眼,夜间难以视物,居然冒险夜袭……张士贵在心里盘算,只怕颉利可汗也有点等不及了。
厮杀声就在眼前不远处,张士贵却无动于衷,这些天了,自己不用再指挥,每个人都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
什么时候用刀,什么时候用枪。
什么时候放箭,什么时候放擂石。
什么时候休息,什么时候警戒。
张士贵偏头看了眼东侧城墙,那边是一直出工不出力的突利可汗,所以基本上调派兵力都是从那边抽……现在已经没了预备兵了。
但就在昨日,一批凶悍的胡人从东侧城墙攀上城头,若不是轮休的薛万彻及时赶到,只怕已经城破。
不过薛万彻审问了俘虏,那批胡人并不是突利可汗麾下,而是颉利可汗的人……之前五天颉利可汗一直不去管东边,没想到却突出奇兵。
现在不能再从东面抽调人手了,谁知道颉利可汗还会不会再来一次……还能从哪儿调人?
伤兵营里的轻伤员……现在已经没什么轻伤员了,都是重伤员。
“郎君,吃点吧。”
看了眼亲卫递来的碗,张士贵叹了口气,“殿下送来的?”
亲卫点点头,“殿下让亲卫斩成肉糜。”
张士贵摇摇头,随手指着城墙下轮休的士卒,粮米早已经吃尽,整个寨堡找不到一粒米,一把面,只剩下大块大块的斩杀煮熟的马肉,城内千余骑兵,数次出击又掠来数百匹良驹,暂时倒是饿不死。
自己此生还能再吃一碗汤饼或一碗米饭吗?
厮杀声渐渐低了下去,张士贵随意看了眼如潮水一般退去的胡人,再眺望远处已经集结起来的下一波,在心里计算能有多少休息时间。
张士贵也没想到,突厥仗着人多势众,用这种疲劳战术,或许得冒险试一试了……但如果失败,必然城破身死,如果成功,雁门援兵不至,也不过多撑几日。
张士贵远远眺望那黑压压一片的突厥阵营,还是试一试吧,或许能拖到雁门援兵,或许能拖到突厥粮草不济退兵。
眼角余光看见躺倒的士卒一个个爬了起来,躲在城墙下,或举着盾牌,张士贵目光一凝,面无表情的看着几十辆木车被缓缓推近。
战争,非生即死,这永远是最快捷的学习手段,经过攻打雁门关惨烈大战,奚族打制攻城器械的技艺突飞猛进。
木车虽然简陋,但却五脏俱全,长长的车身掩护着数十名士卒,车身前段上方有厚厚的挡板用来防擂石,铺上的牛皮可以防火,车身前段装载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