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山下，热闹非是别处可比。不少江湖人哪怕天气阴冷，依旧行走在外。

当然，也或许是宁中则在这里，因此江湖人多了起来。

临近上山，八字胡内心盘算着如何应付宁中则，却冷不防宁中则停下脚步。

“宁女侠……”他心头一跳，开口询问。

江湖传言：女神留步，大祸临头。

八字胡颇为紧张。

不过好在，宁中则并未看他。而是淡然转身，明明是冷若冰霜的样子，但是撑着伞袅袅转身的形态却又柔弱无力，令人心生保护欲。

宁中则转身看向身后的肥胖中年人，她略微歪着脑袋，声音更是冷的可怕：“读书做官，为民请命，但是小女子一路走来，却发现尔等十年寒窗，光宗耀祖之辈，连太监都不如。”

中年肥胖男子虽然狼狈恐惧，但是闻言依旧目光一变，羞恼的抬起头怒视宁中则：“宁女侠，你将本官比作太监。”

宁中则脸色清淡，轻轻歪着脑袋，雨伞的细竹竿靠在纤细的肩膀上，轻声淡然道：“太监卑鄙不堪，往往贪财、贪权、欺压良善。但是太监是皇帝手中剑，做的再多恶，也很少对皇帝恶，很少对主子凶，他们是坏人，也是忠犬。”

中年人脸色稍微好看。

宁中则接着说道：“尔等读圣贤书，出则三五好友，家国大事。入则红袖添香，谓之风流。富贵者结党营私，高高在上。贫穷着十年寒窗，一朝得志，良田万亩。”

“我问你，你的家国大事有几人在做到？”

中年人脸色变幻不定，却不觉羞辱。天下读书人都这个样子，我只是被你宁中则抓住罢了。

宁中则看他神色，忍不住轻轻皱眉。

周围江湖人顿时神色大变：“宁女侠皱眉了。”

“可恶，宁女侠走入江湖，还是第一次表情变换。”

“能让冷若冰霜的宁女侠皱眉，眼前之人实在是可恶。”

宁中则无视周围人小声的一路，肩膀轻轻一抖，长剑上缠绕的绳索无声无息垂落。

八字胡道士瞪圆了眼睛，却不知宁中则是如何做到的，顿时惊疑不定起来。

宁中则也不再理会，像是觉得说再多都没有任何用处。

她撑着伞向山上走去，只是走动间声音依旧传来：“太监坏，天下人皆知。太监作恶，百姓骂就是了，你们读书人有什么资格骂？”

“十年寒窗，青楼楚馆，多少佳人被你们国家大事所蒙蔽。但是为官一方，，富贵荣华之后，家国大事你们谁还记得?”

“读书明理，明智，明天下事，尔等不知土地兼并王朝会走向末路吗？”

“尔等知道，却依旧良田万亩。”

“百姓死不完，王朝没了换一个。家产才是子孙能传承的，忠诚不值一个铜板。若是有了新朝，治理天下的还是你等，你等依旧满口天下大事，青楼楚馆忧国忧民。”

“太监好歹忠诚与主子，你们却推着主子的王朝走向深渊，如此可见，尔等忠诚都没有一丝。”

“小女子不知你们满口仁义道德，张嘴忠心耿耿是对谁，怕不是对你们自己，对你们自个的家族。”

“所以，太监恶，所有人都知道，天下人也骂。”

“你们的恶，别人知道却不敢说，天下人不敢骂。”

“我说你们太监都不如，你还别不服气。”

八字胡怔怔无言，呆呆注视宁中则纤细的身影，只觉得宁中则所言句句属实，却又骇浪惊涛。

身后中年肥胖男子脸色变化不定，却又惊喜莫名，因为他自由了。

更远处江湖众人一个个沉思，只觉得宁女侠所言字字金玉良言。

太监太坏，江湖中人杀了不少。一旦杀了太监，人人拍手称赞，读书人也兴奋叫好。

但是武林中人，行侠仗义，大多直来直去，不到一定地位，喜欢搞阴谋的太少。

这世界就是这样，大佬都是阴谋，小人都是坦率。

跟随宁中则一路行来的江湖人，大多是江湖底层。此刻听到宁中则的话，宛若黄钟大吕，灵魂激荡。

他们也杀过贪官，却被通缉，却被读书人骂做邪道。

都是做坏事。

为什么太监天下人痛骂。

贪官就不能去碰一下？

江湖人迷茫了。

“我给你穿百姓的衣服不是羞辱你，就是让你知道，这冷的天穿这薄薄的衣服，是否如你所言，天下太平，国富民强。”

“想来你深有体会。”

“当然，你更后悔接待我宁中则。”

宁中则背对诸人摇了摇头，抬起脚速度飞快，再也不去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