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林之中,一匹骏马趴在地上打鼾。
李瑕从山顶走了下来,向高明月道:“他们起了冲突,一时半会不会再追过来。我们歇一夜,明日再往北走一程引开追兵。”
“好。”
李瑕目光看去,只见高明月坐在那,依旧是很秀气的样子。
在李瑕去山顶探路的时候,她已拿石头与树枝搭了一个架子,将陶罐往火上架了煮水。
“你脚上有伤,怎还跑去舀水?”
“慢慢走不要紧的。”高明月应了,拿布包着陶罐把它拿下来,又道:“已经煮开了,凉一会你便可以喝。”
李瑕觉得她还蛮细心的,能记得路上那么多细节。
“我也没那么讲究。”
“嗯。”
李瑕又道:“张家不能在山东西路呆太久,过几天就会撤了。”
“好。”
“我和林子他们约好,比他们晚半个月到,目前看来应该是差不多的。”
“好。”
高明月抬起头,似觉得他说了这么多话,再不回答也不好,于是轻声道:“你放心,他们一定会没事的。”
“是啊。”
说过了正事,其余也没什么可说的。
这种沉默,一方面原因在于他们之间挺有默契的,许多事不问自知。
两人默默看着火光发呆。
此情此景,李瑕不由在心里将高明月与张文静对比了一下。
这两个小姑娘差不多漂亮,但相处起来张文静不算文静,有许多话没完没了的高明月却真如一轮高高的明月,恬静而清新。
当然,这也只是对她们的印象而已,他还不至于因为她们漂亮就喜欢上其中哪个。
前世虽未成家,但也算是优秀,周围各式各样的绝色都有过。万花盛放的花丛都过了,两个十六岁含苞待放的小姑娘
此外,如今风气不同,眼下又在长身体的时候,对这方面也该收敛些。
“能和我说说那个故事吗?”高明月忽然低声问道,“那个天龙八部的故事。”
“好。”李瑕道:“你们上次听到哪里了?”
高明月心想他原来没注意到自己并没有凑在他身边听啊,微觉失落。
“说到木婉清随段誉去了镇南王府。”高明月有些期待,偷偷地在心中感到很开心。
李瑕点点头,随口说起来。
“到了镇南王府之后,他们见到了镇南王王妃”
李瑕说得随意,不记得之处就轻描淡写地掠过。
他并未注意到,高明月听着听着,眼中那道亮光渐渐消逝下去。
往后的行路过程中,两人不再像之前那样沉默,偶尔也会讨论些与故事有关的话题。
“对了,白族是一夫一妻吗?”
“嗯,不似汉人有纳妾之俗。”
李瑕“哦”了一声。
高明月想到兄长提过的那件事,心说这人想要纳妾呢,才不要嫁给他
两人策马往北绕了一大圈,确保张家不会再追上,方向转道山东东路南下。
五六天后的夜里,他们再次坐在林中,一个故事也大差不差地说完了。
高明月听完之后,想了想,有些犹豫着,轻声道:“等见到我二哥,别和他说后面的故事,好吗?”
“嗯?”
“故事很好听,是我听过最好的故事,但就是”
“因为慕容复吗?”李瑕道:“我从书上看到的故事就是那样,并没有借此影射慕儒兄的意思。”
高明月摇了摇头,道:“并非是因这个,复国希望渺茫,我们一直就知道”
她抬头看向李瑕,终于直说,道:“故事真的很好,且一百五十余年前之事,我本不该多嘴。不过,段正淳之所以即位,乃高氏称帝之后又主动归位于他,段延庆子虚乌有,以此虚无之事毁一女子清白名节身为高家后人,实难认同对文安皇后的隐喻、编排、污蔑。”
李瑕此时才明白过来。
这次,是真的冒犯到高明月了。
他自己是很喜欢这个故事的,小时候也经常看讲故事嘛,剧情需要,拿些古时人物虚构,也很正常。
但谁能想到,正好遇到了人家的后人。
“抱歉,我绝没有冒犯之意。”
高明月道:“你不必道歉的,我也明白编故事便是这般,只是只是怕你与二哥说了,他会恼你。”
其实她言下之意还有许多东西,比如她自己并未恼他、是因身份立场而想要提醒他比如她也希望他能更倾向于高氏而非段氏。
如果换成是张文静的性子,大概会叽叽喳喳说高家归还皇位是如何高风亮节,力战殉国又是如何大义凛然,直言说想招揽李瑕。
但高明月没有,因为她父亲高泰祥不像张柔,她父亲战死了,留下的只有一个亡国之后支离破碎的家。
她不像张文静,一直被父亲保护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