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瑕披甲佩剑,穿过花园小径。
他身后还跟着刘金锁,以及麾下十余人。
一群护院小厮跟在更后面跑着,他们理也不理。
刘金锁边走边看,忽“哇”了一声,快步上前凑到李瑕身边,小声嘀咕起来。
“马上要打仗了,这张员外还在狎妓,看来是没当回事。”
“是吗?”
“我家柳娘就是养姑娘的,一看就知道,这亭里的老头不正经,那漂亮娘们也不正经”
李瑕没太理会刘金锁,很快已走到亭中。
“张员外是吧?”
张远明泛着寒霜的脸本已挤出一丝笑意,闻言又凝固住。
李瑕比他意料当中还要无礼。
话虽如此,他还是保持了风度,笑道:“老夫张远明,见过李县尉。”
李瑕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道:“庄园里的两仓粮食是你的?”
“李县尉原来爱说笑,老夫家中之粮,岂能是别人的?”张远明抚须笑道,又转头向婢子吩咐了一句。
“来人,置酒。”
“不必了。”李瑕问道:“仓里有多少粮食?”
张远明老眼中微微思索,道:“一千石。”
“那算来你有地二十顷?”
“没有,没有。”张远明摆手道,“不过是租些或典些田地,老夫家是读书人家,耕地自足而已。”
“是吗?我听说叙州度岁粮铺是你的生意?”
“不过是将家中存粮便宜卖饥民。”张远明叹息一声,道:“这度岁二字,取自杨诚斋公怜农一诗,已分忍饥度残岁,更堪岁里闰添长,杨公与老夫之曾祖父乃挚交。”
刘金锁担心李瑕得罪人,忙问道:“杨诚斋公又是谁?”
张远明微讥,道:“小荷才露尖尖角你可听过?”
“没听过。”
“杨万里杨公。”
刘金锁挠了挠头,问道:“他跟你曾祖父是朋友,所以呢?”
一句话,张远明大怒,狠狠盯着刘金锁。
末了,他袖子一摔,道:“李县尉,带这粗鄙之人到老夫家中,何事?”
“马湖江之战,大宋水师已败北,蒙军马上要打来,须立即把粮食运进城里。”
“不可能。”张远明不信,摇头道:“老夫”
李瑕侧了侧头,道:“知张员外不信,我特地带了礼物来金锁,拿出来给员外看看。”
匣子打开,里面是颗蒙卒头颅。
张远明骇然变色,连退两步,指着那匣子,嘴唇上下开合,却说不出话。
亭中那老妓严云云却是眼睛一亮,目光在那血淋淋的头颅上一扫,盯着李瑕,目泛异彩。
她故意轻呼一声,吸引李瑕看来,含羞低首,秋波暗送。
李瑕却已重新看向张远明。
严云云本想着勾搭这作风强势的英俊县尉一番。
但一对眼之间,李瑕显然是半点没看上她。
严云云趟惯了欢场,迎来送往对这种情绪最了解,知道若纠缠必得罪对方,再一想自己大对方十岁有余,只好恹恹地收了心思。
她又往刘金锁身上看了一眼,看得出他穷,眉头一皱,转向别处,心中却还在暗忖。
“这小县尉好生奇怪,小小年纪,这般见惯风月的作态怎可能?或是老娘竟有看错的时候?”
“李县尉,老夫的粮不能运到县城里。”张远明终于回过神来。
李瑕道:“你想资敌?”
张远明一抬手,强自镇定,笑道:“请县尉到书房详谈,如何?”
“不必。我来,不是与你商量,是来帮忙运粮。且为了此间所有人性命,须分别送到县城及各个山寨安置。”
“县尉过虑了,老夫这九曲园壁垒森严,应可自保。另外,有几句话请”
张远明还在邀请李瑕去书房,他有非常多的话要私下谈。
但忽然间,李瑕已上前,一只手按在了他肩上。
“走吧,去运粮。”
“县尉,这是”
李瑕一拉,直接把张远明丢到了刘金锁怀里。
“阿郎!”
周围一众护院、小厮惊呼不已,却无人敢上前。
在被刘金锁抱住的一刻,张远明终于慌了。
他并非不聪明,并非没算计可当战火猝不及防烧过来,所有的算计竟是一点用都没有。
他知道许多北地豪强就是在金亡时结寨自保,最后成了蒙古世侯。
心向往之也好、无可奈何也罢,川蜀危亡之际,他能效仿的也就是这些人了。
但,一个小县尉一只手按下来,直接把这种妄想按成了碎片。
这里是宋,不是金。
宋收镇将之权,以受中枢管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