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六日。
天还是黑的,鸡鸣声未起,县衙里已是一派灯火通明。
“锣鼓到了没有?花轿怎么还未布置”
“那几张桌子摆到房主簿院里去,动作快点”
“阿郎起来了吗?”
“严姑娘已带人去给知县更衣了”
“杨老夫人与通判夫人去请了吗?”
“杨老夫人马上就到,江通判昨夜才到的县里,想必没那么早起”
听着外面的吵吵嚷嚷,李瑕打了个哈欠,坐在那由着婢子们为他妆扮。
他心底其实并不太在意习俗,却也不抗拒。只有在严云云拿着脂粉要往他脸上抹的时候他才摆了摆手。
“脸就不用抹了。”
“是。阿郎头发是不是勒太紧了?”
“有点”
“我给阿郎松一松”
李瑕侧头看去,只见主屋那边已挂了红帐子,那是昨夜高家人来布置的,被褥、帐衾俱换过了,高明月的衣物鞋袜锁在柜子里。
往后便是两人同寝了唯想到这个,他才有些期待。
也希望这场白日的繁文褥节早些过去,快些到夜里才好。
严云云才为李瑕扎好头,一转头便见李昭成脚步匆匆跑进来,手里捧着一个大大的盒子,里面装满了喜钱。
“知县记得,起轿前给轿夫先发喜钱,这叫起檐子,到了新娘家有人拦门便发这些、遇到障车发这些,若是过未桥时这一匣钱快用完,务必与我说一声”
李昭成滔滔不绝说着,严云云见他漂亮,目光不由落在他喉节上,抿着嘴无声地笑了笑。
李昭成感觉到被人看着,一转头,见了漂亮的彩羽面具与半张脸,他脸微微一红,又道:“严姑姑是吗?韩老到处找你。”
“姑姑?好吧我这就过去你给阿郎把大红花戴上,天马上要亮了”
李昭成又向屋外看了一眼,向李瑕低声道:“恭喜二弟。”
“谢了,有吃的吗?”
“有肉丝糕、胶枣、粟子你想吃什么?都是我做的。”
李瑕愣了愣,瞥了一眼铜镜里的李昭成见他已从袖子里掏出好几包油布包好的零食。
“肉丝糕吧。”
“你如今喜欢吃糕?”
“不。”李瑕很坚定道:“只喜欢吃肉。”
“那我下次做些肉干。”李昭成想了想,还是小声道:“一会接亲时你拜一拜父亲吧”
高明月是昨夜里带着一众女伴与下人到李家去的,为的是让李瑕能够过来接亲在县里走上一圈。
她比李瑕更早开始妆扮已穿好了一身青质色的嫁衣头戴花冠肩披霞帔,明艳动人。
手里持着一柄团扇轻轻转着她偶尔向眼前的铜镜看上一眼不由便感到羞涩。
韩巧儿支着头坐在一旁看着婢女为高明月添妆,不由就看直了眼。
刘苏苏一进来,眼睛便亮了亮,含笑道:“新娘子可真漂亮天仙似的李知县有福气。”
高明月张了张嘴,最后还是唤了一声“李夫人”,又轻声道:“能嫁他是我的福气。”
刘苏苏为她整理了一下花冠上的金饰,悄悄递了些吃食过去。
“今日还有得忙,你趁着唇上的胭脂还未点,先垫垫肚子,莫饿着了。”
“多谢李夫人。”
高明月抬头看着刘苏苏眼睛亮亮的又道:“我一介孤女,幸得李先生与李夫人费心为我筹备婚事恩同父母。等会儿接亲,我与与李瑕给你们敬杯可好?”
刘苏苏看着她的眼明白了她的意思泛起欢喜之色。
“好,好不过给我家官人敬杯茶就好。”
刘苏苏虽扮成“李西陵”之正妻,但自知是妾,不敢受李瑕的茶,却为李墉欢喜。
她抹了抹眼,又看向韩巧儿,道:“巧儿饿不饿?你也快吃些东西。”
“多谢李夫人,你待我们真好。”
刘苏苏笑了笑,目光有些意味深长,怜爱地摸了摸韩巧儿的后脑勺,方才赶去忙着各种事情。
绕过挂满了大红灯笼的回廊,进到大堂上,只见李墉正坐在那核对着宾客名单。
刘苏苏上前,低声道:“定帖上写的家世依旧是官人的名讳,可惜不敢公开幸而新娘子识大体,说让二郎给你敬杯茶是以父母之礼。”
李墉动作停了停,却不抬头,道:“嗯拜堂时也莫安排他们跪拜,鞠躬便好。他如今为人傲气,怕是不喜欢跪礼。”
“那是否潦草了?”
李墉难得笑了笑,道:“他们这小两口啊,怕是只想早些结束了婚宴,好独处。又岂会嫌潦草?”
两人还在低声说着话,已有下人快步从前院跑进来。
“出门了出门了!新郎官出门了”
吹吹打打,锣鼓始终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