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珏滞了一下,眼神郑重起来。
“不可!”
李瑕道:“二十余年来,全凭余帅的构垒守蜀之策,方使川蜀不失,这我知道。”
“李帅真知道?”
李瑕难得叹息了一声,这个决定对他而言也极是艰难。
“构垒守蜀,显然是对的。若非如此,不会有蜀川这些年的抗蒙形势。”
“张实、杨立死守苦竹隘,宁可五马分尸亦不降。段元鉴、王佐、郑炳孙、杨礼、徐昕、张资数不清多少伟烈英雄,血染在这些山城,长宁山、青居城、灵宵山、礼义山城”
“云顶城、钓鱼城、神臂城、凌霄城在蒙军强攻下始终屹立。我相信,哪怕大宋王朝烟消云散,它们、他们依然能挺起汉人的脊梁骨”
“二十余年抗击外寇,军民同心,一步一步不,不是用脚,是无数人手脚并用,甚至丧生悬崖之下,才能攀上险峰开凿山道,一下一下垦出田地、池潭,终于把只有岩石的山顶,硬生生磨成了家园、堡垒”
“无敌于当世的蒙古铁骑,只有他们挡得住,只被他们挡住了”
李瑕说的很乱。
他根本无法用言语述说出这其中的血泪、忠烈,甚至还有无数背叛带来的悲伤、坚强。
他说不清。
也无人能说清。
只有山川还在默默包容那些尸骨、英魂。
“没有这些过往,不会有钓鱼城之战今日,我领到任命,觉得太轻了。像是只有你我、王将军这寥寥几人才是英雄。人说一将功成万骨枯,但你我脚下,枯的是数百万的骨骸。若没有他们,天下早亡了,所有人都只看蒙哥倒下的一幕,何等轻巧?何等荒唐?”
“追根溯源,此战之胜,是数百万人之胜”
“构垒守蜀,二十年兴亡史,方得一胜”
李瑕话到这里,沉默了许久,开口,吐出一个字。
“但”
“但该结束了,我们构垒守蜀,为的不是活在山上。”
“我们为的是能回到家园,合州是何样地方?三江汇流,依山傍水,水秀山明,丰饶沃土。泸州是何样地方?还有天府之国的成都”
“我们的祖先不断迁徙,才找到这些最适合生存之处岂可任其荒废,或拱手让人?”
“我知道,这是赌、是搏。我今生无数次陷于绝境,拼死一搏了无数次,从未怕过输,无非是一条命而已,不搏则死,搏才有一丝生机。但,我从未下过这般大的赌注,这次,是整个川蜀。”
“但我为何要下这般大的赌注?原因是一样的,还是那句话,不搏则死,搏才有一丝生机。”
“我们与蒙古最大的差距,不在体力、不在马匹,差的是整个国力,天差地别。若只缩在山城上,这个差距会越来越大,直到亡国。”
“今次,蒙哥死、蒙古乱,这样的机会不可能再有。那么,或死、或搏,只有两条路可选”
“呼。”张珏长长叹了一口气,不知如何回答。
他这一生,一直都在守山城。
他实在无法想像没有山城的川蜀,再面对蒙古骑兵会是何场景。
只有前人的口述笔传。
曹友闻汉中殉国,从此蒙军如入无人之境,成都府数百万人一夕遭屠。
河对岸,有妇孺跑到田陇边,那还在耕作的农夫转身抱起了的孩子。
隔着汉水,驻马而立的两位蜀帅良久没有再说话。
马匹啃着地上的青草,打了个响鼻。
李瑕揉了抒脸。
张珏转过头,还是第一次看到他眼神中透出疲惫。
“说完冠冕堂皇的。”李瑕叹道:“我再说些私心。”
“私心?”
“放弃了山垒之后,朝廷才不敢轻易贬谪你我。因为,除了我们,旁人守不住没有山垒的川蜀,只有我们。”
李瑕勒住缰绳,把马头调转,看向了北面。
“不如此,今日你我帅任一方,明日便是富贵闲人、是阶下之囚、甚至是匣中首级。我大可不惜己身,但我做事从不半途而废。”
“君玉兄,你是四川制置副使,我需要你的全力支持。把军民从高山险峰上迁下来吧?屯田于沃土,兴水利、置民居,还川蜀一片欣欣向荣。广集粮、练强兵。然后北伐,收拾旧河山。”
与此同时。
鄂州城外,忽必烈大营。
“禀漠南王,臣已见过宋使,称大军若愿旋师,宋廷愿称臣纳贡,岁奉白银、绢匹两各二十万。”
忽必烈神情平淡,问道:“羊羔们答应划长江而治?”
郝经恭声应道:“此事,宋人不肯答允。”
“倒不傻,这算贾似道守住的。”忽必烈随意玩笑了一句,又转向张柔,问道:“你怎么看?”
张柔忙应道:“臣与吕文德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