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中,刘黑马稍瞥了廉希宪一眼,心中不由浮起一个念头。
这次,廉希宪算错了,没算到李瑕已赶回秦州,再次丢了事机
李瑕整编过陇西兵力之后,在陇西已有万余兵力。
以三千人留守,他亲自率步卒七千人,东进关中。
这七千人是在他回汉中之前,已下令调动至天水粮草则是开了汪家粮仓,召两千民壮运送,沿渭水而下。
号称“以一万兵力取关中”。
至于李瑕第一个目标,是一个叫“石家营”的地方。
为何?
渭河发源于陇西,经巩昌、天水,割断秦岭、陇山,自西向东而流
姜水发源于秦岭,经大散关,于“散杆水”汇流,由南向北,汇入渭河。
两河交汇处,就是石家营。
换句话说,陇西、汉中两个高地包夹着关中,渭河、姜水两条河正是从这两个高地冲进关中。
占据交汇点,相当于在关中平原上打通一条新的道路,连接陇西、汉中。
可使天水、大散关的兵马随时汇合。
之后哪怕敌方的骑兵迂回,断了他在渭河上的辎重线,也能从大散关补给。
而若敌方不让他驻军石家营?
那就是敌方被迫决战,主动权易手。
这是李瑕第一次以步卒在正面战场迎战骑兵,自知十分欠缺经验,打得很谨慎、也很笨拙。
他近来常看六韬,学到骑兵有“十胜九败”,努力避免的便是敌骑之十胜,尽力促成敌骑之九败。
而另一方面,李瑕也在权衡着此战自己与敌方之间的优劣。
论韬略与战阵经验,他必然不是如敌方,但好在有提前谋划,而指挥步兵要比指挥骑兵简单太多了,勉强算是势均力敌。
论地形,平原地带于敌骑有利,但背后是天水、右边是大散关、左边是渭河、前面是姜水,他稍占上风。
论兵力,他其实不仅有七千之数,大散关随时还可出兵支援,人数上有优势,但以步战骑吃了点亏,双方还可以算是势均力敌。
可若论心态、士气,他挟大胜之势而来,打得对方措手不及,已是完全占了优势。
更重要的是,李瑕输得起,败了,大不了退回天水或大散关,来日卷土重来。
对方输不起
七月十一,天气炎热。
巍峨峻峭的秦岭群峰在右,平畴沃野的渭河平原在左,宋军列着锋失阵不急不缓地行军。
离石家营还有一日路途。
最前方的士卒扛着重重的盾牌,队列呈箭头形状,以防止蒙古汉军轻骑袭扰,同时分担两翼的压力。
前锋士卒披着步人甲,每走一步,脚下都有汗水滴落,渗入黄土。
两翼亦是这般防御,盾手与重步兵保护着里面的长矛手、弓弩手、掷炮手。
一杆大纛立在中军偏后方的位置,李瑕策马行在大纛前方。
这个阵型的弱点在于尾侧,但天水本就近,宋军是从河谷出来,并不担心尾侧出现敌兵。
忽然,鸣镝声起。
“敌袭!”
“不必惊慌!是哨骑骚扰”
远处已出现了敌骑的身影。
蒙古汉军的轻骑散开,呼啸着,向两翼包抄,发出箭失。
这样零星的箭失并非是要起到杀伤的作用。
而是为了拖延宋军的行军速度。
另外,士卒毕竟害怕中箭,也会心生不安。
且在这样炎热的天气中,哪怕只耽误宋军用饭,难免影响士气。
自蒙古攻宋以来,已有太多的宋军就这样被硬生生拖垮。
但李瑕选择的地形本就使蒙古汉军不能完全施展开来,行军路线也近,又是出其不意发兵,不至于被长期袭扰。
宋军依旧有条不紊地行军,弩手则以箭失回击。
这些敌骑并非是蒙军诸千户军,骑射稍弱,难以如真正的蒙骑那般远距离抛射。
他们若冲得近了,也偶尔有人中箭倒下。
于是敌骑绕远了些,袭扰开始不如原来有力。
但骑兵的优势在于始终把握着战场的主动权。
很快,有成股的骑兵奔来,并不冲击,而是策马绕着宋军的战阵。
奔走、呼啸,也恫吓着宋军,意图拖慢宋军的行军速度,让穿着步人甲的宋军士卒更累,直到体力不支。
如同狼群在观察猎物的弱点。
这种被当成猎物的感觉渐渐引起了士卒们的不安。
战事未起,步卒已落了下风。
李瑕根本连敌方大阵都还没望到,这里是平野,没有高山可观测战场,或者说秦岭太高,爬不上去。
敌方却已能将他的军阵看得清清楚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