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来,也不知多久才能平叛归钱塘我亦欲、西湖去。目送兰桡知几度。”
虽是国事沉重,这书生的身影犹带着几分潇洒。
马千还坐在堂上,将脸埋进蒲扇大的双手中,有浊泪从指缝中滚出,沉溺于儿子被斩首示众的悲痛中不可自拔。
“儿啊,你未战亡在抗虏战场,竟死于叛逆之手为父,必为你报仇雪恨。”
一开始,他只是不服气李瑕、张珏,如今则已是私仇大恨。
次日。
马应麟领着三千宁江军精锐拔赴三槽山。
马千则亲自调整了重庆府城防务。
他作为蜀中老将,资历还高于张珏,深谙守城之道,虽少了三千兵马,也能将防线调整停当。
倒是城中确实还有一些从钓鱼城撤下来的将领。
比如程聪、史进、李从等人,皆是在钓鱼城一战中立下战功,朝廷破格提拔为副都统制、统领、统制
马千想到了合州张世昌转投李瑕一事,遂下令撤掉了这几人的兵权,换成自己的心腹将领掌兵。
他甚至想将这些人关押起来,待见这几个将领发了怒,遂觉不宜将事情闹到如此尖锐的地步,好言安抚,将他们打发回家。
城门自是早已戒严,十日前于德生来时便戒严了,不可能再有细作能进来。
如此安排妥善,马千再巡视了一遍重庆府中,已想不出李瑕还有攻克重庆的可能。
三面环江,没有水师,碰都碰不到城头。
西面城墙全是麾下心腹宁江军把守,对他有绝对的信任。
要知钓鱼城一战,这些士卒便是随他守着这里,个个未见蒙人便立下战功。
李瑕要来攻,得先攻破三槽山防线,穿过嘉陵江窄道,绕道西城,筑攻城兵械就根本不可能。
“赔了个儿子,却只有这守住重庆的功劳啊,守守守,守了一辈子”
是夜。
“真的?!连关中都收复了?!”
“噤声。”
张珏低喝一声,道:“万一哪个妈子、门子听了,传出去,你要老子的命。”
程聪身材粗壮,如个圆木桶,年纪比张珏还大十岁,语气恭谨中带着粗莽,一副又老又暴躁的模样。
“将军你就不能放心吗?我这破院,就他娘两个做粗活的臭汉,睡得比猪都沉。”
“叫我副帅。”
“副帅,你这差遣比王将军都高啊。”
“王将军没了好差遣。”张珏叹道:“他既封伯了,称王公吧。”
“多麻烦,叫惯了的。话说,真收复关中了?”
“李帅抵叙州时,大理收复的消息也已传来。”
程聪感慨不已,回想着钓鱼城的往昔,躁得起身到处乱踹。
“我知道副帅你来的目的,马千今日解了我的兵权。按说,要不是十多年前跟着他杀过敌,他最近又死了娃,老子揍得他娘都认不出。”
“事后找补没用,你儿子呢?”
程聪径直道:“在达州。”
“只要我们动作够快,马千弄不到他。干不干?”
“将军让我想想啊。马千说了,朝廷很快要给李节帅定罪。这他娘的,能打仗的一个个都弄死了。”
“这般与你说,收复之功在朝廷不管用。但我得问问,在我们这些袍泽兄弟眼里是不是也不管用,若你们也说就愿意如前些年那般年年困守、年年困守,也不必多说了,你砍了我脑袋报功。”
“这话说的,谁他娘想窝在钓鱼城上过一辈子。为何能从山顶上下来过日子,谁心里没杆秤?”
张珏道:“那别废话,随我去找史进。”
程聪有点为难,又踱了几步,道:“好不容易升了都统。王将军每次都说忠”
“事成了,请王将军镇陇西,那也是一方阃帅。你再犹豫,他一把老骨头在江南那鸟地方染了一身的风湿。还有你那都统算个屁,兵呢?”
程聪眼一瞪,胡子一吹,操起刀便走。
“将军都这般说了,还能不干吗?!走!”
史进家中。
两个身影正趴在墙头向外望去。
“真会来吗?”
“应该会来,傍晚我看到好像是他在那里,见这边人多便走了来了。”
“竟真的来了。”
“嘘,小点声。”
那边,程聪低声道:“我搭将军上去,你再拉我。”
张珏四下看了一眼,往程聪大腿上一蹬,已攀上院墙。
拉了程聪上来,他纵身一跃,跳进史进的院落。
心中愈觉畅快。
这次来重庆,召集部将,彷佛又回到了在钓鱼城的日子,却不只是要带他们守,如李瑕所言。
要进取,进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