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召关东宗亲诸侯速朝长安?”
长乐宫内,听着儿子刘盈的声音,吕雉不由眉角一扬,脸上那一抹雍容在瞬间破碎。
“为何?!”
看着母亲如此大的反应,刘盈不由下意识一缩脖子,终是壮了壮胆,乖巧起身,来到吕雉身后,轻手给母亲捏起肩膀来。
“母后稍安勿躁,容儿细禀。”
嘴上说着,刘盈手上也不忘忙活。
“父皇驾崩已月余,丧葬之事,亦已近尾。”
“儿以为,也该是时候召众皇弟、齐王兄,及楚王、吴王、长沙王朝长安,共举国丧……”
“若不如此,儿恐天下人闻之,误以为母后于宗亲勿善,乃至有损母后声名啊?”
此刻,听着儿子温声细语解释着究竟为何,要叫关东诸侯宗亲前来长安时,吕后的脸上,已再也不见为人母者的慈祥。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只可能在浸淫宦海多年,具有极强嗅觉的老官员脸上,才会出现的反应。
——无时不刻的谨慎,以及戒备!
“吾儿可知,夏四月,高皇帝初崩之际,母后为何暂不发丧?”
“待发丧,母后又为何传令关东诸侯:无诏不得擅离封国,违令者,论之以谋逆?”
听到吕雉这两问,刘盈面色也不由一正,眉宇间,带上了些许严肃。
“暂不发丧,乃恐事发突然,有宵小作乱于关中,而朝堂无应敌之备。”
“及禁关东诸侯离封国者,则因先皇驾崩,儿继位不久,位尚未稳,恐关东宗亲诸侯伺机作乱。”
“嗯……”
见刘盈能看透自己这一层用意,吕雉面上担忧之色稍减,这才开始真正考虑起刘盈的建议。
“召关东诸侯朝长安,共举国丧……”
即便心里颇有些不愿,但吕雉不得不承认:儿子刘盈的这个建议,相当具有可行性。
首先便是这个举动,能使得自高皇帝驾崩以来,这一个多月,关中、长安,包括朝堂浮动的人心逐渐安定下来,为汉室第一次政权交接,画上一个平稳的句号。
而从这件事中,无论是身为太后的吕雉,还是身为皇帝的刘盈,都能收获‘善待庶子、宗亲’‘恭友仲季、叔长’的仁厚之名。
毕竟再怎么说,驾崩的太祖高皇帝刘邦,也终归是被封在关东的诸位皇子的亲生父亲;是楚王刘交的兄长,以及吴王刘濞的亲叔叔。
如此至亲告别人世,却不让人家参加丧葬之事,这就已经很过分了。
也就是一个‘防止政权交接出现问题’的考虑,能勉强把这件事给圆过去。
可要是再不让人家到长安奔丧,上个坟、哭两声、再点两炷香,那就真有点说不过去了。
只不过……
“纵朝长安,盈儿又何必急于一时?”
“再数旬,便乃十月岁首,吾儿新皇继位,当改元大赦。”
“那时再召关东诸侯朝长安,亦不无不可?”
见吕雉没有太强烈的拒绝之意,刘盈不由心中稍一安,便也没再隐瞒自己的真实意图。
“母后所言有理,待岁首再召关东诸侯,确更为妥当。”
“然儿以为,如此一来,本乃母后降恩关东诸侯之举,恐或为外人视之以无奈……”
作为一个成熟的政治人物,刘盈话说到这里,吕雉就已经反应过来了。
——如果现在召关东的庶子、皇亲们朝觐长安,那这件事,就是太后吕雉和天子刘盈的仁善。
但如果是拖到十月,刘盈都要改元元年,大赦天下的时候再召,这件事的意味,就变成了‘吕雉、刘盈母子二人实在拖不下去,才无可奈何的召关东诸侯入长安’。
原因很简单:天子驾崩,新皇继位次年年首,当改元、大赦;诸侯朝觐献忠——这本就是礼制。
就算吕雉这一辈子都不想召关东的那些个夫家亲戚、儿子们到长安,在几个月后,刘盈改元元年、大赦天下之时,吕雉也没有任何理由阻止关东诸侯朝觐长安。
如此说来,与其多拖这几个月,把此事的性质从‘主动降恩’变成‘被动无奈’,倒不如大方一点,现在就召。
想到这里,吕雉心中便已有了打算,但即便是在心中认可了这件事之后,吕雉依旧没敢完全放松警惕。
“盈儿。”
只见吕雉佯装淡然的拍了拍肩膀上的手,语调平稳道:“召关东诸侯入长安,恐不止此一因?”
嘴上说着,吕雉心中却隐隐绷紧,将注意力高度集中在感官之上,探查起刘盈听到这句话后的反应。
——老刘家的男人,吕雉一个都信不过!
哪怕这个人,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
“母后慧眼如炬。”
好在此时的刘盈,心智还没有成熟到连母亲吕雉都防备的地步,想都不想,就将心中的想法尽皆道出。
“父皇驾崩,儿未冠而莅临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