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盈这一问,阳毅能做出的回答,其实也就只剩下一个了。
“陛下。”
“洨侯吕产,乃周吕令武侯次子,郦侯吕台之胞季,更乃太后族侄。”
“其限大补之物,当非出于恶念”
说着,阳毅便面带遗憾的将头低下,不再多言。
如果可以,阳毅当然想直接告诉刘盈:陛下,吕产就是想害死皇长子的生母!
而且真正想害死皇长子生母的,其实是太后!
但是,在刘盈问出那句我应该直接惩罚吕产,还是先禀告母后,让母亲定夺?之后,阳毅已经不能说出实话了。
天子刘盈,根本就没把杜姬的死,想到母亲吕雉身上去!
刘盈自己就先把吕雉的嫌疑排除了,阳毅还能说什么呢?
吕雉的嫌疑被排除,对于潜在的杀人凶手吕产,刘盈又能做什么呢?
是冒着苛待母舅之后的污名惩治吕产,还是冒着得罪整个周吕部旧的风险,降罪于吕泽的儿子?
很显然,都不能。
除非有一天,天子刘盈对吕雉的无条件信任有所松动,意识到这个母亲,并不是时时刻刻向着自己的汉太后,而是偶尔会变成吕氏宗长吕雉,这件事,才会有其他的操作可能性。
在那之前,无论吕雉做出怎样惊世骇俗的事,作为臣子,阳毅唯一的选择,就是帮吕雉开脱。
原因无他:疏不间亲,臣不间君尔
“唉”
“也不知道还要等多久”
暗中哀叹一气,阳毅便正了正面色,决定从现在开始,就在刘盈的脑海当中,留下一枚怀疑的种子。
“陛下。”
“臣愚以为,洨侯吕产献滋补之物于杜姬,当非其己见,而乃太后之令。”
“然太后之意,当不过恩怜杜姬,恐其虚于产育,方赐些许滋补之物。”
“及杜姬虚不受补,气血上涌而亡,或只机巧之事”
说到这里,阳毅便面带思虑的一拱手,将话头稍一转。
“臣以为,陛下当以此间事禀于太后知,不当有所隐瞒。”
“于洨侯产,陛下亦不当有惩治之意,以免太后自愧于杜姬之亡。”
“及皇长子,陛下或可托于太后,由太后亲养于膝下,以享祖孙天伦之乐”
言罢,阳毅便沉沉一拱手,旋即退回季布身旁。
不管怎么样,皇长子生母杜姬,已然是尸首一具。
在吕雉断然没错吕产不能有错这两个前提下,再去纠结杜姬的死因,已经没有太大意义了。
与其在这个不可能有结论的问题上多纠结,倒不如把注意力,放到此事的后续安排之上。
出生旬月而丧母,使得皇长子的未来,已经不在这未央宫。
原因很简单:一个刚出生不久,连吃奶都要有人喂,且头顶皇长子之名的婴儿,在失去生母的庇护之后,是绝对不可能在深宫中,独自一人平安长大的
既然如此,倒不如直接把皇长子交给吕雉养着,既能表明刘盈对母亲吕雉的恭顺,又能为杜氏的蹊跷暴毙,画上一个含糊其辞的句号。
吕雉身太后之贵,再如何,也不会对襁褓中的皇长子再有恶念生长于长乐宫中,皇长子显然更加安全。
如是想着,阳毅便稍抬起头,不出意外的看见刘盈缓缓点着头,在御榻上做出一副沉思状。
而阳毅余光所见,先前那陌生男子听闻阳毅之言,只面带赞赏的连连点头?
待阳毅正视过去,那人更是一正身,对阳毅稍一拜,目光中,竟带着一抹洞悉!
趁着天子刘盈沉思的功夫,阳毅也不由稍整衣冠,面带恭敬的走上前,拱手稍拜。
“恕小子眼拙:不知可是御史大夫江邑侯,赵尧赵公当面?”
长乐宫,长信殿。
送走代县傅宽后不久,吕雉便在后殿,等来了两张极其相似的面庞。
二人看上去年纪都不大,年幼那个不过三十出头,即便是年长那人,也不像年过四十。
而当这两人走进后殿,殿内的宫女寺人,都默不作声的退了下去。
“姑母。”
兄弟二人齐齐一拱手,终是惹得吕雉面上,稍带上了些许暖意。
“嗯。”
“且起身说话。”
对于这兄弟二人时,吕雉无论是面色还是语调,明显比其他时候更加平易近人。
原因无他:吕雉能有今天,除了父亲当年将自己嫁给彼时,还仍旧一无是处的泗水亭长刘邦之外,便全靠长兄吕泽南征北战,为汉室立下不世功勋!
而眼前这兄弟二人,正是吕雉的独兄,周吕令武侯吕泽的两个儿子。
继承吕泽爵位,为高皇帝封为郦侯的嫡长子吕台,以及蒙父荫,被封为洨侯的次子吕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