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新
孟博士对被控罪行供认不讳。
整个审讯过程,这个目光空洞的犯人,大多是在“是”与“不是”间挑一个作答。除了零星几个问题令林默印象深刻。
李光:“刺客混入羽林军之事,羽林监任胜知情否?”
孟博士:“不知情。都是我偷偷将调令文书调换,借职务之便窃了任大人的印玺偷盖。他们假冒之人也都是良家子弟,本就是羽林军招募之人,任大人即便起疑,也是断无发现的可能。”
……
李光:“你说这些刺客要挟持皇后,召广陵王入朝继位。这么重要的事,何以告诉你一个末吏?”
孟博士:“刺客都是武夫,少有知道朝廷文书格式的。我负责羽林军文书起草周转,见过不少天子诏书。他们说,到时要我帮他们起草诏书,诏书内容就是召广陵王入朝继位,草稿就在我枕下。”
……
李光:“这些刺客有没有说,后续要如何处置皇后?”
孟博士:“他们说,上官皇后是当年上官一族的叛徒,待广陵王入朝,他们要杀了皇后祭天。”
……
李光:“右将军张安世抓捕你后,到廷尉参审前,你有没有受到严刑拷打,或家人要挟,或者重金收买?”
孟博士:“小人是孤儿,没有家人。自落网以来,小人身上没有一处受伤。”
“直接回答,有没有接受拷打!”
张安世一声断喝,惊得林默左千秋差点从席子上跳起来。这一嗓子,让他们隐约看到了当年酷吏张汤的影子。
孟博士:“没有。”
……
李光:“就你所知,羽林军,甚至宫中宿卫、内侍、大将军府的护卫中,还有没有刺客余党?”
孟博士:“没有了。刺客以机密为要,不愿多布人手,但求一击毙命。”
……
离开诏狱,回到营房的路上,晚霞赤燃千里,左千秋怅然若失。
“左兄,你好像很为这位孟博士惋惜。怎么,你们是好友吗?”林默问道。
左千秋望着昏黄的晚霞道:“好友?算不得,只是有一次任大人要责罚我,那孟博士在旁垫了句话,帮我解围。以后就成了点头之交。其实诏狱里你的意思我知道,只是刚刚我一句话未曾帮孟博士说过,相比之下,有些过意不去。”
林默道:“左兄,一句话解围的小事,你都如此铭记,真不明白你还是经历过沙场锤炼之人,如何如此心软?”
“这是什么话!”左千秋正色道。“你难道没听说过一句话,士为知己者死。杀伐果断,不是忘恩负义。对于犯我疆土的匈奴、羌匪,我自然是横刀斩之,但是对于施恩于我的好人,甚至是像令尊一样的恩公、贵人,我左千秋只有以命相报,绝不可能忘恩负义。”
林默也不禁慨叹,像左千秋这样的人,也许就是古之侠客吧。他们只能活在烟雨缥缈的古代,在效率为上的后世,人们心中要装着工作,装着金钱,装着健康,装着压力,根本没有余地再装着那个“义”字。
…
左千秋道:“对了小林子,刚才你也听审了,右将军和廷尉大人说要带我们去见大将军,你说要是我像大将军求情,能留孟博士一条命吗?”
林默道:“左兄,你是救了大将军,难道右将军和廷尉大人,他们不是在救大将军吗?”
左千秋一怔,忙问道:“你这是何意?大将军还会遇险?”
林默解释道:“那些问题你都听见了,有几个点你想想啊。他们问任胜是否之情,这是干什么?摆明了就是要把大将军的女婿从这场是非中拉出来。”
“难道任胜知情?”左千秋惊讶道。
“知不知情不知道,一个女婿半个儿,这要是传出来,大将军被自己的女婿算计,你说大将军一世英名放哪里。所以不管任胜有没有参与,从外人调查的结果,那一定得是没参与。真的假的,就让大将军回家查吧。”
左千秋恍然大悟,追着问:“还有吗?你刚才说有几个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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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默道:“还有就是皇后咯,当今的上官皇后,位置很尴尬。她虽姓上官,可毕竟是霍家血脉。当年上官桀叛乱,大将军连亲生女儿都没放过,却留了她一命,足见对这位外孙女的爱护。你听孟博士的意思,显然是将皇后与刺客放在了对立面。这不就是保住了皇后嘛……朝议你也听了,眼下这皇后的作用可是在立新天子一事上举足轻重啊,大将军决不能丢了皇后这个橡皮图章。所以保住皇后,也是帮了大将军。”
“哦,哎,何为橡皮图章?”
“不要这些细节。”林默将话题拉回听审。“最后就是严刑拷打那段,摆明了,免责嘛,这不算他们救大将军,算他们救自己。”
左千秋听林默解释,突然觉得自己刚才好像和林默听的不是同一段对话。为什么对方能从里面看出这些门道,自己就只孟博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