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转眼到了六月丙寅日。
这一天是霍光让太常苏昌千挑百选的良辰吉日。他要在这一天,将昌邑王刘贺扶上帝位。
早在三天前,霍光已经经由皇后的名义,向天下颁布了立昌邑王为太子的诏书。按照辈分,将昌邑王立为皇太子,内含的逻辑就是将昌邑王刘贺收入刘弗陵这一脉的宗籍,之后刘贺将作为刘弗陵和上官皇后的子嗣承袭帝位,这样就不会涉及对老昌邑王刘髆追封帝位的问题。
天还没亮,温室殿中,为刘贺加冕准备朝服冠冕的内侍黄门便忙做一团。已经康复的龚遂带着儒生们预演着大典的一处处细节,王吉则率领羽林卫将天子銮驾的每一个铆钉都仔仔细细检查了一遍,生怕出现意外。
寝室内,穿戴整齐的刘贺坐在铜镜前,身后的林默目光厉如鹰隼,仔细打量着铜镜中年轻的天子。
“林兄,你说我的冠冕,正吗?”
刘贺不安的又摆弄下冕琉。自打带上这高帽子以来,他就不停的将冠顶扭来扭去,却始终都不满意。
林默明白,这是刘贺的心理作用。大位在即,昌邑王内心紧张,不安躁动,就像游走在钢丝线上,稍稍倾斜一丝,都摇摇欲坠。
“陛下,从今天起,你在的位置就是正。”林默一把按在刘贺的头顶,鼓励他要自信。
“林兄,你说,大将军信过我了吗?”刘贺轻声的问道。
林默道:“不知道。但总归他让你坐上了帝位。”
刘贺忐忑道:“我不知道这帝位到底意味着什么?当初善奴劝我入朝,是怕惹怒大将军。如今当上了天子,可我却愈发觉得大将军的可怕。举朝上下,我似乎永远找不到一个反对他的人,这样下去,我真的害怕……”
“害怕什么?”
“害怕成为大汉的末代天子。”
林默使劲捏了捏刘贺的肩膀,在少年耳畔道:“你如果还觉得你是世宗的血脉,就给我像个男人一样!你难道忘了你让我去南阳前的话吗?从今天起你就是棋盘,就算棋局上都是黑子又如何?记住,天下从来没有铁板一块的人心。越是平静的海面,下面越是有汹涌的暗流。”
“越是平静的海面,下面越是有汹涌的暗流……”
刘贺体会着林默的话,不安道:“可是这几天,田延年的宴会让我愈发恐惧。我看到蔡谊等人小人得志的嘴脸,更看到那些曾经拥护广陵王的人,在田延年面前卑躬屈膝乞求活路的嘴脸。他们口中颂扬着我的恩德,可是拜的却是霍光。我不知道重振大汉的出路在哪里……”
刘贺越说越气馁,不自主的要低头,林默一把拖住他的下巴,使劲将之抬高。
“看看你的脸,和霍光想比,你没有一根白发,没有一丝皱纹。你的年轻,就是你最大的优势。眼下你这只潜龙虽然还斗不过霍光这只猛虎,可霍光是下山虎,你是上天龙。你有的是机会,有的是时间。还有一点别忘了,路是走出来的,不是等出来的。坐稳帝位,你会有机会的。”…
林默这不仅仅是再给刘贺鼓劲,更是在给自己鼓励。眼下还没有想出一招制敌的办法,但是他大致知道霍氏集团在霍光死后是如何被新帝铲除的。只要刘贺熬过霍光,他有这个自信帮刘贺改变历史。
“对,我还年轻。”
刘贺在林默的劝说下重新鼓起了勇气,甚至学着林默的样子在条案上轻轻敲了三下。
“记住,今天是你登基的大日子。这一天长安的群臣都在看着你。那些你潜在的帮手们更是在暗处观察你,考量你,评价你是否值得信任!今天的你,必须表现的像一个天子,像一个能够驾驭他们的天子。”
林默说着,为刘贺最后正了正衣襟。刘贺闭上了眼睛,将林默的话印在脑海中,然后轻轻捋了捋唇上的短须,微微点头。
“陛下。”
宫门打开,晨光洒在一身皇室气派的刘贺身上。龚遂和王吉等人恭敬的向曾经的主人行礼,称谓上,已经从昔日的“殿下”变成了对天子的敬称。
“龚卿,朕一路走到今天,卿费心了。来日方长,若有失正之处,还请龚卿一如既往直言谏奏,不负众望。”
龚遂在刘贺身边当了多年谏臣,心中还以为刘贺仍是昌邑那个骄奢淫逸的浪荡子,今天见到少年端庄大气的天子仪态,听到这发自肺腑的感谢之词,特别是听到刘贺口中那个无比沉稳的“朕”字,往事历历在目,一股感动之情不禁涌上心头。
“陛下入朝之艰难,臣都听闻。孟子说,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陛下身负天命,臣怎敢不肝脑涂地辅佐。自今日起,陛下就是天下之主,臣也自当用天下人之心,规劝陛下的言行!”
“如此,朕心甚安。”
刘贺点头,展臂振袖,走上了登基之路。
按照礼制,刘贺的车驾从温室殿先至前殿,在那里霍光率领群臣已经等候多时。
众臣在已经成为皇太子的刘贺面前下跪行礼,如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