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大将军府。
霍光的庭院中,长安的乐师正在拨弄琴弦,粗苯的仿学着温室殿中的昌邑民乐。田延年带他们去听过一次,想让他们仿学后给大将军演奏。可是匠人们却学的不伦不类,让人听来好像是群牛乱叫。
大将军霍光倒是并不恼怒,他斜靠在卧榻之上,享受着儿女绕膝的天伦之乐。
一旁的小女儿霍成儿为他轻轻剥开葡萄的果皮,将晶莹的果肉送到老父亲口中,这时一个乐师无意间弹错了一个音,难听一如驴叫。
霍成儿咯咯一笑:“父亲,这天子以前在昌邑,就是爱听这驴叫声啊?”
“哎,不许无礼。”老父亲佯作嗔怒,轻轻点了女儿脑门一下,解释道:“这些长安乐师被宫中的条条框框束缚的紧了,已经不知道何为音韵之美了。老夫可是听说,凡是听过那昌邑民乐的公卿,无不随之起舞,喻之为仙乐啊。”
霍成儿知道父亲不会真的恼她,她是父亲和母亲显夫人最宠爱的幺女,历来是全家的掌上明珠。当年先帝在世时,她还曾经抢过先帝案上的贡桔。放眼长安,可以说她比公主活得更像是公主。
霍成儿接着道:“这么好听嘛?那我下次进宫去看婷儿的时候可要仔细听听。对了父亲,你已经好久没有让我进宫去看望婷儿了。先帝驾崩,她这会最需要人陪。”
霍成儿说的,便是已经贵为太后的上官氏。她们一个是霍光的女儿,一个是霍光的外孙女,年龄相仿,自幼往来也不顾辈分之差,形同闺中密友。
后来上官桀失势,上官婷儿虽保住皇后之位,宫中内侍却都说她必定受到牵连,连先帝刘弗陵也一度不敢去椒房宫。唯独这霍成儿,日日去看望惶恐中的“侄女”闺蜜,直到上官氏坐稳后位,连天子也恢复了恩宠。
只不过,自打去年以来,霍成儿就没再进入过椒房宫与闺蜜作伴。先是上官婷儿身体不适,让女医开了许多滋补的药方。后来就是先帝驾崩,整个宫中乱做一团,霍光又和新天子又先后遇刺,就更是不许爱女入宫。
眼下,霍成儿又提出入宫,老父亲摇头道:“婷儿现在是太后了,陪她的人多得是。再加上宫中现在乱的紧,你不要再去添乱。”
霍成儿不依不饶:“这怎么叫添乱嘛!婷儿身边的人,不过是黄门太监,奴婢宫女,要不然就是些卑躬屈膝的小人,哪里抵得上自家人的照顾嘛!你不让我去,我就去找母亲。反正母亲近来总说,新天子尚未立后,年龄又与我相仿,过两日就送我入宫当皇后去。到那个时候,我当了皇后,和太后天天见面,你想管也管不着!”
“你母亲说要让你作皇后?”霍光闻言,脸色一沉:“胡闹!这简直是胡闹!”
霍成儿怒着嘴道:“怎么,父亲觉得女儿给外孙女当儿媳不成体统?哼!我就不要这体统!”…
“成儿,婚姻大事,不是你拿来赌气的。如今朝局复杂,你不懂,但是休要再提什么当皇后的话。”
这是霍光面对爱女少有的严肃。
霍成儿从没被父母拒绝过,此刻骄横劲头上来,也是越说越急:“婷儿当得皇后,我就当不得?这天底下的姑娘都是抢破了头去当皇后,难道这天下还有比嫁给天子更好的婚事吗?”
霍光叹了口气,大将军的威严终究输给了老父亲的柔软。“你是霍家的女儿,已经是富贵之极,难道还需要戴皇后的凤冠吗?就连你那几个不成器的哥哥都知道,愚者贪名,智者务实。你的婚配,父亲已经想好了。羽林卫中有一人,武艺高强,行事干练,功勋子弟身家清白,还与我霍家有故旧之交。将来为父为你招此人为婿,定是一等一的姻缘。”
“不要!我就要最好的!什么羽林卫,不过是你身边的鹰犬!你不给我做主,我就去找母亲!”
霍成儿说完起身,头也不回的丢下父亲而去。留下霍光一个人在庭院中生闷气。
管家冯子都近前劝道:“主人不必动怒,小姐不过是一时兴起,也许过几日见了主人说的才俊,心生欢喜,到时候主人真送她进宫还不要呢。”
“哎……”霍光被冯子都几句话劝的眉头稍展,叹道:“当皇后,抢着去做寡妇吗?就好像老夫要害她似的。”
此时,下人捧着一盘竹简上前。
霍光靠回卧榻上,随手拿起最上面的一卷翻阅。
他现在已经不是当初汉武帝庭前听令的小侍中了,已经年近古稀的大将军如今不必日日上朝,事必躬亲。
他只需要坐在卧榻上,其他的交给帝国自己动。
每日,长史都会筛选出最为重要的奏章,放在精致的托盘中,像是一道道菜肴般端到他的面前。这些都是关乎天子和大政的要事。
而放在最上面,自然是要事中的要事。
霍光展卷细读,眉头渐渐紧锁。一旁小心侍奉的冯子都看出不妙,连忙叫乐师们停止了蹩脚的奏乐。
“胡闹!”
霍光盛怒之下,一脚将整个条案踢翻,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