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王踏进显德殿时,那神采奕奕的表情,和主位上疲倦至极的太子形成了鲜明对比。
“兄长,大喜啊。我听说房玄龄和杜如晦二人被父皇调离天策府,诏书里甚至连‘不得再事秦王’这样的话都写了出来,我看二哥没了这两个智囊,还拿什么跟我们斗!”
喜形于色的齐王李元吉高声叫嚷着,一屁股坐在了下首的雕花宝座上,端起青瓷茶碗,将尚且温热的浓茶一饮而尽,饮罢还发出一声啧叹,似乎这杯中不是茶,而是击败李世民的庆功酒。
“就这些?还有吗?”太子端坐在上首正座,不动声色的观察着弟弟。
“还有……”李元吉四下环顾,见大殿上并无内侍,才低声道:“大哥听说了吗,近几日父皇夜召裴相密谈。我托禁中的内侍打听了,似乎言语间谈及二哥和洛阳营建,看来父皇这次终于是下定决心,要把二哥踢出长安。现在长安坊间都有流言,说父皇早晚会废黜天策府,甚至是他的秦王封号。”
“此事裴相已经私下告知过我,还有吗?”太子不动声色问道。
“还有?”李元吉皱眉细想,不禁抓耳挠腮尴尬笑道:“大哥位居中枢,消息广达,而小弟这个侍中不过是把着门下省一个小衙门,耳目闭塞的……”
“你可不是把着一个小衙门,你这个齐王,手下兵强马壮,哪里差了!”李建成的语气突然严厉起来。
听话听音,李元吉不傻,早就听出了大哥话中的责备之意,面色窘迫的说道:“小弟又是哪里做错了,惹得殿下不悦?”
“你还来问我哪里错了!”李建成怒气上涌,怒道:“发送死士暗中刺杀天策府的尉迟敬德,还有派人带着金银珠宝去拉拢收买天策府的部将。元吉啊元吉,没想到你竟然能做出这种下三滥的手段,本宫看你这个齐王,是不想做了。”
“大哥,我……”
李元吉一听这些话,脸色突然由红转白,像是本能一样蹿了起来。他手足无措,看上去有千言万语要解释,可是话到嘴边,又被生生咽了下去,最后才一脸无奈的说道:
“大哥,是,这些都是小弟我做的。可我是为了谁啊?还是不是为了大哥你能坐稳这东宫的位子……”
“愚蠢!”李建成怒的一拍桌子。“用你的脑子好好想想,天策府那些部将围在世民身边,图的是钱财吗?图的是从龙之功的大富贵,大功勋!岂是你用几箱子金银能够收买的?”
“你这么做,不仅不能拉拢他们,传扬出去,反倒会矮化本宫,反衬他李世民光明磊落,尽得人心!你说你也是在门下省历练了这么多年了,怎么就没和宰执们好好学学!”
李元吉见太子动怒,满脸委屈的道:“是,小弟也看出来了,天策府那帮人都是赌徒,就是赌上全家性命扶着李世民上位。所以我这才觉得只能来硬的……”
“呵!”
太子脸上闪过一阵失望之色:“所以你就挑了二弟身边最能打的尉迟敬德来硬的?你是猪脑子啊!别说你的人杀不了他,就是薛万彻和冯立上阵,也不是那尉迟敬德的对手!再者说,这是胜败的问题吗?”
“那是什么问题?”李元吉讪讪答道。
“尉迟敬德真有个三长两短,父皇第一个怀疑我,其次才会怀疑你!父皇年纪大了,眼下最在乎的事,就是如何维持朝局稳定,还能保全我们兄弟。你倒好,生怕人家拿不到把柄,自己往上送!”
李建成体虚气短,说到这里不禁捂住了胸腹,俨然是腹痛的旧疾发作,李元吉急忙上前安抚,却被兄长一把推开。
“有时候我真看不懂,你到底是在帮忙,还是在添乱。”
李元吉一脸委屈道:“大哥,我自幼跟着你,你还不懂我吗?那年父皇和二哥在晋阳起兵,留下我们一家老小在河东,要不是你力挽狂澜,带着我们冲出前隋的包围,眼下还有我李元吉吗!”
听到弟弟如此辩白,李建成的怒气也降了三分,他喘匀了气,接着道:“别怪大哥着急。杨文干的事情才过去几年,忘了?!王珪还在蜀地受苦呢。你信不信,只要尉迟恭一死,父皇为了平衡,马上就会让薛万彻他们这些东宫将领,还有我那两千长林军给那莽夫陪葬。世民断一指,咱么可是要断一臂啊!”
李元吉如梦方醒,诚恳的保住了李建成道:“是弟弟糊涂了,险些酿成大错。”
李建成接着说道:“愿言思子,不瑕有害。这句诗你还记得吗?”
李元吉点头:“记得,这是当年父亲教我们开蒙的诗。”
“元吉,大哥知道,世民有野心,而你看也不过世民风光,可是眼下突厥在北边虎视眈眈,山东诸地民变频仍,这个时候,只要世民不逾矩,我们就不能不顾手足情分。前隋二世而亡,根子就在杨勇、杨广兄弟不睦。”
李元吉点头,可是仍有些不忿的说道:“可是李世民他不是大哥这样的仁厚君子,我就不信,没有他这个天策上将当内应,颉利如何穿插于州府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