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两个月了吧,若不是锦衣卫的下属告诉他,刘鸿渐都要忘记还有朱纯臣这老杂毛了。
事实证明,即便是当朝国公,如果卸去了身上的权力和声望,一朝入狱,也是一个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往日里那些交好的勋贵都不见了。
那些收过他银子、把他当爹一样恭维的官员也不见了。
甚至连自己最宠爱的那几个小妾,也从未来看过他。
他就是一个被遗忘了的人!
当刘鸿渐穿过锦衣卫诏狱长长的过道,捂着口鼻从半尺见方的狗洞里,见到浑身肮脏、蓬头垢面的朱纯臣时,刘鸿渐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还是那个胖的像个矮冬瓜似的朱纯臣吗?
怎么才两个月没见,便瘦成了竹竿儿?
乌漆嘛黑的牢房里仅在过道边上燃着一盏油灯,竹竿儿似的朱纯臣蜷缩在牢房里的茅草堆里,一动不动。
“裴大人,你们可有对这厮用刑?”刘鸿渐在牢房外轻声问道。
“指挥使大人,没有您的命令,下官哪儿敢呀!”北镇抚司掌管诏狱,裴信文马上回道。
“那为何?这厮……变成这般模样?”怎么说也是大明三百年的勋贵国公,这……
“大人有所不知呀!”裴信文好像有点不好意思,走到刘鸿渐身边。
“能进咱锦衣卫诏狱的,一般都出不去,好歹就是个死。
按照咱锦衣卫的传统,为了缩减开支,咱锦衣卫的牢饭只能保证犯人不被饿死……”
毕竟不是啥光彩事,裴信文点到为止,说完还看看刘鸿渐的脸色,见刘鸿渐并未有发怒的迹象,才放了心。
“哦,这样啊,有些道理!
叫醒他吧,在这儿都能睡的如此香甜,也真是令人佩服了。”刘鸿渐突然想起后世那几个胖成猪头,天天喊着减肥就是只增不减的室友。
真应该让他们几个来老子的诏狱里享受享受,保管让他们个个减肥成功!
“朱纯臣,起来了!赶紧起来,尼玛的!”一个狱卒打开了铁锁,先喊了两嗓子,见朱纯臣没动静,不由得进去踢了两脚破口大骂。
“诶你这厮干嘛踢人呀,这可是当朝成国公,斯文点不行吗?”刘鸿渐在窗口喝止了狱卒的暴力举止,虽然他也恨不得这厮消失,但待会儿还有事儿需要这厮。
朱纯臣被踢了几脚,畏畏缩缩的坐了起来,浑浊的双眼咋呼了两下,才看清了来人。
“安国候,你终于来了。”朱纯臣还不知刘鸿渐已经不是侯,他声音嘶哑嘴唇干裂,眼睛里两个月来的怯懦也消失不见。
两个月的时间,已经消磨尽了曾经身为国公的那份傲气。
锦衣卫确实没有对他动用死刑,但却比动用私刑更让人难熬。
得了上面的指示,他被关在一个四周皆被密闭的牢房里,没有人与他说话,他完全被无视。
诏狱里每日的牢饭只有两餐,一餐一勺发霉的烂米饭,还限量。
在这暗无天日、臭气熏天的诏狱里,没人认得他是谁,更没有任何的优待。
就算是认得这些狱卒也只当你是个犯人,毕竟两百多年的时间,诏狱里的这些牢房,哪个还没死过几个大官儿?
他反对过、反抗过,他期待曾经的旧交老友来救他,他期待那些跟他有过肮脏交易的官员们帮他。
两个月过去了,朱纯臣崩溃了……
像曾经的某个大太监一样,他知道自己难逃一死。
但有罪的又不止他一个!为什么唯独他来受过?反而那些曾经与他一起分赃的官员、勋贵们享乐?
这不公平!要死,大伙儿一起死!
“裴大人,去弄几个小菜,打点酒来!”唉,这地儿真不是人呆的呀,刘鸿渐想起鲨堡监狱里禁闭室,简直是跟这小单间有异曲同工之妙。
刘鸿渐实在没办法在一个屎尿满地的地方审问,于是又命人把朱纯臣挪到了一个干净点的牢房里。
一个小小的木制方桌之上,摆放着一整只烤鸡、两个下酒菜、一小坛烧酒。
菜还冒着热气,烤的油光铮亮的鸡肉散发的香气,竟把周围的霉味儿都压了下去。
朱纯臣盯着那只烤鸡不断的吞咽着口水,他已经两个月没有闻到如此美味的饭菜了,他似乎是在尊严与美味之间苦苦挣扎。
但刘鸿渐没有发话,身后站着的两个狱卒也不可能让他如愿以偿。
“说吧,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这桌上的酒菜都是你的。”刘鸿渐对桌上的酒菜毫无兴趣,但没有得到他想要的东西之前,朱纯臣只能看着。
“崇祯十五年丙寅,嘉定伯找我,为他儿子谋得京卫指挥使司指挥佥事一职,给了我白银一万五千两。”
朱纯臣闭上了眼睛,不知是在思考,还是在回避桌子上的美味。